闻一二故人相继而逝感叹书怀

宋代 • 杨万里

故人昔同朝，与游每甚欢。
岂缘势利合，相得文字间。
有顷各补外，不见今六年。
我来荆溪上，敲榜索租钱。
故人复双入，飞上青云端。
我虽世味澹，羡心能恝然。
忽传故人去，得书墨未干。
又传故人亡，惊悼摧肺肝。
鼎贵良独佳，安贫未遽贤。
向以我易彼，安知不作难。
今以彼易我，试问谁当悭。
如何捐此躯，必要博好官。
顾谓妻与子，官满当归田。
我贱汝勿羞，我贫汝勿叹。
从汝丐我身，百年庶团栾。
妻子笑答我，修短未易言。
富贵必速殒，郭令当夭残。
贫贱果永算，颜子寿必延。
我复答渠道，薄命我自怜。
我福肯如郭，我德敢望颜。
造物本啬与，我乃多取旃。
借令彼不怒，退省我独安。
汝言自有理，我意不可还。

译文：

从前，我的那些故友和我一同在朝廷为官，我们交往时总是十分欢乐。我们的情谊并非是因为权势和利益而结合，而是在文字交流中彼此投合，十分融洽。

没过多久，我们各自被派到京城之外任职，到如今已经六年没再相见了。我来到荆溪边上，还得敲着船帮去索要租钱。而我的两位故友却仕途得意，如同飞上了青云之巅。

虽然我对世间的名利看得很淡，但说心里一点都不羡慕，那也做不到。

忽然传来一位故友离世的消息，我收到报丧的书信，上面的墨汁都还没干。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位故友去世的消息，这让我无比震惊和哀伤，悲痛之情简直要摧折我的肺和肝。

身居高位固然很好，但安于贫困也未必就显得高尚。要是当初让我和他们互换人生，谁知道会不会遭遇困难呢？如今要是让他们和我互换，试问谁又会吝啬自己的选择呢？

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身体，一定要去博取个好官职呢？我回头对妻子和孩子说：“等我任期满了就回家种田。你们不要因为我地位低贱而感到羞耻，也不要因为我贫穷而叹气。就把我的身体从官场中赎回来吧，这样我们一家人或许能百年团圆。”

妻子和孩子笑着回答我说：“人的寿命长短很难说。要是富贵一定会让人早死，那郭子仪就该夭折或残疾了；要是贫贱真能让人长寿，那颜回的寿命一定会延长。”

我又回答他们说：“我命不好，自己也很怜惜自己。我的福气哪能像郭子仪那样，我的品德也不敢奢望能和颜回相比。上天本来就吝啬给予，我要是过多索取怎么行呢？就算上天不发怒，我自己反省也不会心安。你们说的话有道理，但我的想法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