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书寄内弟耐翁总干

宋代 • 楼钥

我昔生外家，半世犹相依。
至今连墙居，日日相闻知。
诸表如群从，休戚真同之。
耐翁生而秀，爱惜从儿时。
文采既俊发，吏才人共推。
低徊久选调，每每为叹咨。
兹行佐王人，未到声已蜚。
邮置屡得书，论事语益奇。
使长首推荐，婉画多所资。
近观会稽编，分析及毫厘。
益知足心计，荐书徧诸司。
正欲助才选，非敢请以私。
惜君年欲侵，正以远大期。
得书再三读，惘然增愕眙。
非所望于子，所言何背驰。
江湖两路间，弄兵分潢池。
羽檄以时至，庙堂日三思。
调度供军需，发兵匝四垂。
吾事诚可虑，彼亦安能为。
岂曰白头贼，指日当诛夷。
使子任贼冲，尚望羽扇挥。
如何隔千里，遽求奉檄归。
长沙屹巨镇，洞庭渺无涯。
鄂渚屯重兵，上游藉兵威。
当思深远谋，胡为先自萎。
此言及同寮，必为人所窥。
归以语闺门，徒惊妾与妻。
无端使禀议，在此何为辞。
望子置私忧，志立官无卑。
张巡起县令，力抗百万师。
逆徒哽喉牙，蔽遮頼涣濉。
韦宽守玉璧，臧质全盱眙。
丈夫立节义，有才尤当施。
杀身以成仁，致命须见危。
读书不念此，万卷终何裨。
但当安义命，前定无参差。
勉哉尽所职，造物不汝遗。
况复受国恩，当与相维持。
今子仕高沙，偶然脱危机。
正须加义方，岂应使同斯。
向也未得禄，遑遑不自支。
既入红莲幕，图进亦其宜。
今日宁为民，此乃无聊词。
归来事若定，又思登王畿。
胸中空扰扰，祸福不在兹。
倘能悟愚言，便可知昨非。
著枕必安寝，食淡甘如饴。
老誖非强聒，鄙见不可移。
少安当毋躁，通籍看金闺。

译文：

我从前在外祖父家出生，大半辈子都和外家相互依靠。到现在我们还住得很近，连墙而居，每天都能知晓彼此的情况。表兄弟姐妹们就像亲兄弟一样，欢乐和忧愁都一同承担。

耐翁你生来就聪慧清秀，大家从你小时候就很疼爱你。你文采出众，才华横溢，处理政务的能力也被大家一致推崇。你长久以来在基层选调任职，进展不顺，我常常为此叹息。

这次你去辅佐朝廷官员，还没到任名声就已经传开了。通过驿站多次收到你的书信，你谈论事情的见解越发新奇独到。你的上级长官首先推荐你，很多好的谋划都得益于你。最近看到你编写的会稽相关的书籍，分析得细致入微，这更让我知道你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众多官员都递上了推荐你的文书。大家正想助力你获得更好的选拔，并不是出于私情。

可惜你年纪渐长，我一直对你寄予远大的期望。收到你的信后我反复读了好几遍，茫然又惊愕。你所说的内容完全不是我所期望的，和我们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如今江湖之间，有两路贼人在作乱，就像当年在积水的池塘里起兵一样。紧急的军事文书时常传来，朝廷每天都在反复思考应对之策。要调度物资供应军需，在四方都调派了军队。我们这边的情况确实值得忧虑，但那些贼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难道说那些白头贼，很快就能被诛杀平定。要是让你处在抵御贼人的前沿，还期望你能像当年的儒将一样羽扇轻挥就退敌呢。

可你为什么隔着千里之外，就急忙请求奉檄而归呢？长沙是重要的军事重镇，洞庭湖广阔无边。鄂渚驻扎着重兵，上游依靠着强大的军事威慑。你应该有深远的谋略，为什么要先自我萎靡呢？你说的这些话要是被同僚知道了，肯定会被人看透心思。你回家把这些话说给家人听，只会让妻子和小妾徒然惊慌。无缘无故让上级来商议你的事情，你在这里还有什么说辞呢？

希望你放下个人的忧虑，立志为官就不要嫌弃官职卑微。张巡从一个县令做起，能够力抗百万敌军。让叛贼如鲠在喉，全靠他的坚守。韦宽坚守玉璧城，臧质保全了盱眙。大丈夫要树立节义，有才能就更应该施展。为了成全仁义可以舍弃生命，面临危险要能献出自己的生命。要是读书却不想着这些，读万卷书又有什么益处呢？

你只需要安于义理和命运，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不会有差错。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天不会亏待你的。况且你还蒙受着国家的恩惠，应当和国家相互扶持。现在你在高沙任职，偶然脱离了危机。正应该更加坚守道义准则，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以前你没有俸禄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难以支撑生活。如今进入了幕府，谋求进步也是很正常的。你说现在宁愿做个平民，这简直是无聊之词。你说等事情平定了又想进入京城。你心里乱糟糟的，其实祸福并不在于这些。

倘若你能领悟我这些愚笨的话语，就能知道自己以前的错误。这样你躺下就能安然入睡，吃着清淡的食物也会觉得甜如饴糖。我年纪大了说话不是强行啰嗦，我的这些见解是不会改变的。你稍微安心不要急躁，说不定很快就能进入朝廷为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