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轩世俗文不工,场屋此生难遭逢。 百年饿死真可惜,人命只在田亩中。 远行直到西融州,客装收拾来归休。 江滩象窟百无忧,却陷人心危险头。 海上曾琚本亭户,日在公门骋词诉。 下乡老妪何大娘,小郎遗业孤女当。 主婚老妪贪聘资,将女嫁与曾琚儿。 女将三十年及格,依法卖田何所疑。 乐轩信己因信人,岂识两家俱不仁。 曾琚文约只要钱,钱被何偷反讼田。 牙绯县宰坐县亭,官是堂除岂不精。 老胥代判为纵横,知县依书那得平。 却监媒人宋五九,备钱还我钱何有。 提点八州刑狱使,重念八州冤曲事。 许人越诉榜通衢,有状不禁拦轺车。 轺车晓出平旦归,千人百人周四围。 车中呼入使者笑,观感人多涕沾衣。 笑者笑何意,吾不聪明渠不至。 感者泣何为,赴愬容易殊曩时。 文书山积难稽考,胥吏依前颜色好。 乐轩辞说如直弦,外台判下不改前。 州府监钱何妪还,吏人掌客生艰难。 因循六十日,公事无了毕。 胥徒去复来,索酒需财食。 乐轩一片杞菊怀,遂令奔走生尘埃。 春雨吹散春风回,奇花异奔相迎开。 百千阿堵何足道,呜呼何媪岂人哉。 叱散胥徒吾不取,抱琴横膝眠空斋。
讼田行
译文:
我乐轩(陈藻自号)在世俗文章方面不擅长,这辈子在科举考场上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要是一辈子就这么饿死,那可真太可惜了,毕竟人的生计就全指望田亩了。
我远行到了西边的融州,收拾好行李打算回来歇一歇。在江滩和象窟的那段日子倒没什么可担忧的,没想到却陷入了人心险恶的困境之中。
海上的曾琚本是亭户(盐户),整天在官府里打官司。乡下有个老妇人何大娘,她小儿子留下的产业本该由孤女来继承。主婚的老妇人贪图聘礼,就把这孤女嫁给了曾琚的儿子。这女子到了三十岁,按照法律卖田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我乐轩因为相信自己所以也相信别人,哪里知道这两家都不是仁义之辈。曾琚签文书本来就是为了钱,钱被何家偷走后反而去打官司争田产。
身着牙绯官服的县宰坐在县衙大堂上,这官员可是由朝廷直接任命的,按说应该精明能干。可老胥吏代他判案,在其中肆意操纵,知县就照着文书来,这案子怎么能判得公平呢?
接着就监视媒人宋五九,让她准备钱还上,可她哪有钱呢?
提点八州刑狱的使者,很是顾念八州百姓的冤屈之事。允许百姓越级上诉,还在大街上张贴告示,有人递状子也不阻拦,可以直接拦住使者的马车。
使者的马车清晨出去傍晚回来,周围围着成百上千的人。使者把人叫进车中,面带微笑,看到这么多人来申诉,感动得眼泪都沾湿了衣服。
使者笑是为什么呢?是觉得自己要是不英明,这些人也不会来。那些感动的人哭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现在申诉比以前容易多了。
申诉的文书堆积如山,难以一一查考,胥吏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神气。我乐轩的言辞就像笔直的弦一样公正,可外台(上级官府)判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州府还是逼着何大娘还钱,那些办事的小吏和接待的人从中作梗,让事情变得艰难。
就这样拖了六十天,公事还是没有了结。那些小吏来来去去,又是要酒又是要财物。
我乐轩本怀着淡泊的情怀,却被这些事弄得奔走不停,满身尘埃。
春雨过后春风又回来了,奇花异草竞相开放。那几百贯钱又算得了什么呢,唉,何大娘哪里算得上是人啊!
我呵斥走那些小吏,不再理会这事儿,抱着琴横放在膝盖上,在空斋中安然入眠。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