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班林间鸠寄内

宋代 • 欧阳修

班班林间鸠，谷谷命其匹。
迨天之未雨，与汝勿相失。
春原洗新霁，绿叶暗朝日。
鸣声相呼和，应答如吹律。
深栖柔桑暖，下啄高田实。
人皆笑汝拙，无巢以家室。
易安由寡求，吾羡拙之佚。
吾虽有室家，出处曾不一。
荆蛮昔窜逐，奔走若鞭抶。
山川瘴雾深，江海波涛𫗇。
跬步子所同，沦弃甘共没。
投身去人眼，已废谁复嫉。
山花与野草，我醉子鸣瑟。
但知贫贱安，不觉岁月忽。
还朝今几年，官禄沾儿姪。
身荣责愈重，器小忧常溢。
今年来镇阳，留滞见春物。
北潭新涨渌，鱼鸟相聱䎲。
我意不在春，所忧空自咄。
一官诚易了，报国何时毕。
高堂母老矣，衰发不满栉。
昨日寄书言，新阳发旧疾。
药食子虽勤，岂若我在膝。
又云子亦病，蓬首不加髴。
书来本慰我，使我烦忧鬰。
思家春梦乱，妄意占凶吉。
却民夷陵囚，其乐何可述。
前年辞谏署，朝议不容乞。
孤忠一许国，家事岂复恤。
横身当众怒，见者旁可栗。
近日读除书，朝廷更辅弼。
君恩优大臣，进退礼有秩。
小人妄希旨，论议争操笔。
又闻说朋党，次第推甲乙。
而我岂敢逃，不若先自劾。
上赖天子圣，必未加斧锧。
一身但得贬，群口息啾唧。
公朝贤彦众，避路当揣质。
苟能因谪去，引分思藏密。
还尔禽鸟性，樊笼免惊怵。
子意其谓何，吾谋今已必。
子能甘藜藿，我易解簪绂。
嵩峰三十六，苍翠争耸出。
安得携子去，耕桑老蓬荜。

译文：

### 开篇至“吾羡拙之佚”
林间的斑鸠，咕咕地呼唤着它的伴侣。趁着天还没下雨，要和你永不分离。春天原野雨后初晴，绿叶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幽深。它们的鸣叫声相互应和，就像吹奏音律一样和谐。它们在温暖的柔桑深处栖息，到高高的田地里啄食谷粒。人们都嘲笑它们笨拙，没有巢穴来安身立家。但它们因欲望少而容易安乐，我羡慕这笨拙带来的闲适。

### “吾虽有室家”至“不觉岁月忽”
我虽然有自己的家庭，可我们的行踪却常常不一致。当年被贬到荆蛮之地，像被鞭子抽打一样四处奔走。那里山川间瘴雾弥漫，江海中波涛汹涌。每一步你都和我一同经历，甘心和我一起被埋没。我们远离众人的视线，被弃用了也就没人再嫉妒。山花和野草相伴，我沉醉时你为我弹奏瑟音。只知道安于贫贱生活，不知不觉岁月匆匆流逝。

### “还朝今几年”至“所忧空自咄”
回到朝廷已经好几年了，官禄也惠及了侄儿侄女。自身荣耀了责任却更重，才识浅薄的我常常忧虑过度。今年来到镇阳，滞留此地看到了春天的景物。北潭新涨起了碧绿的水，鱼和鸟相互喧闹嬉戏。可我的心思并不在这春天的美景上，所忧虑的事情只能让自己空自叹息。

### “一官诚易了”至“使我烦忧鬰”
做一个小官诚然容易应付，但报效国家的大业何时才能完成呢？家中高堂老母已经年迈，稀疏的头发连梳子都梳不满。昨天收到她的来信说，新春之际旧病复发了。你虽然在身边勤心地照顾她用药吃饭，可哪比得上我在她身边尽孝呢。信里又说你也生病了，头发蓬乱都顾不上梳妆。你写信本来是想安慰我，却让我更加烦闷忧愁。

### “思家春梦乱”至“其乐何可述”
思念家人让我在春天的梦里都混乱不堪，还胡乱地去占卜吉凶。想想被贬夷陵做囚徒的日子，那快乐真是难以言表。

### “前年辞谏署”至“群口息啾唧”
前年我想辞去谏官之职，朝廷的议论却不允许我请求。我一心怀着忠诚报效国家，哪里还顾得上家中之事。我挺身而出面对众人的愤怒，旁观者都为之胆战心惊。近日读到朝廷的任命文书，朝廷更换了辅政大臣。君主对大臣恩宠优厚，大臣的进退都有一定的礼仪规矩。可小人却胡乱揣测上意，争着舞文弄墨发表议论。又听说他们在议论朋党之事，依次评判甲乙优劣。而我怎敢逃避，不如先自我弹劾。幸亏皇上圣明，肯定不会对我动用刑罚。我一人只要被贬谪，众人的议论声也就会平息了。

### “公朝贤彦众”至“樊笼免惊怵”
朝廷里贤能的人众多，我应该估量自己的才能主动避让。如果能借着被贬的机会离开，按照本分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还你自由自在的禽鸟本性，让你免去被关在樊笼里的惊吓。

### 结尾几句
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呢，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如果你能甘心吃粗茶淡饭，我就很容易辞去官职。嵩山有三十六座山峰，座座苍翠挺拔。怎么才能带着你一起去，在那茅屋边耕田养蚕度过余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