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色蟠空起,狞飚激地吹。 渐看云布濩,稍有霰纷披。 蔌蔌初飘瓦,轻轻已点墀。 居人朝未觉,客子夜先知。 巧似庄严就,匀如剪刻为。 充庭冰氏喜,缟户染人疑。 洒密苔缄遍,擎多树压垂。 高峰迷顶踵,远渡失津涯。 窘兔低蹲草,僵禽默堕枝。 马难分牝牡,乌不辨雄雌。 倏忽斜还整,冥蒙合又离。 半埋官路堠,乱打寺廊碑。 猛势欺袍絮,寒光照鬓丝。 店荒敲尽闭,桥滑步尤危。 破釜羹霜菜,残炉燎湿萁。 废粧怜妇怯,露骭笑儿痴。 乍起毛皆猬,深藏手亦龟。 犬惊邻吠急,鸡噤野鸣迟。 偏滞南辕路,翻思北戍时。 旌旗鸣鴈塞,刁斗乱鹅池。 呵笔堪飞檄,收灯可覆棋。 暮营蒙虎卧,晓猎臂鹰随。 浴铁成何事,披蓑自一奇。 空山吟忍冻,穷巷啮充饥。 授简悲才退,烘衣感气衰。 稍欣茅瘴薄,已觉麦畦滋。 病怕村茶冷,愁嫌市酒醨。 带间三十韵,聊补昔人遗。
牛田铺大雪
译文:
傍晚时分,昏暗的天色如蟠龙般从空中涌起,狂风猛烈地在地面上呼啸肆虐。
渐渐能看到云朵在天空中弥漫开来,不一会儿就有稀疏的霰粒纷纷扬扬地飘落。
起初雪像簌簌落下的碎屑,轻轻飘落在瓦片上,很快又轻柔地点缀在台阶之上。
居住在这里的人早晨还没察觉到这场雪,而羁旅在外的客人半夜就已有所感知。
那雪下得巧妙,仿佛是精心营造雕琢而成,均匀得如同用剪刀裁剪出来一般。
庭院里像是被冰雪装点,仿佛冰神也满心欢喜;白色覆盖了家家户户,连染布的工匠见了也会心生疑惑。
密集的雪洒落在青苔之上,将其完全覆盖;树木承受着过多的积雪,被压得低垂下来。
高高的山峰被雪笼罩,让人分不清山顶和山脚;远处的渡口也因大雪而不见岸边。
困窘的兔子低低地蹲在草丛里,冻僵的鸟儿默默地从树枝上掉落。
纷飞的大雪让马群中雌雄难辨,也让乌鸦的雄雌无法区分。
雪时而斜着飘落,时而又直直地下,一会儿混沌一片,一会儿又散开些。
雪几乎掩埋了官道旁的土堆标记,还胡乱地打在寺庙回廊的石碑上。
这猛烈的雪势让身上的袍服和棉絮都难以抵挡寒冷,寒光照在鬓发上,让人更觉凄凉。
荒僻的旅店全都紧紧关闭,桥面上因为积雪而异常湿滑,行走起来十分危险。
用破旧的锅煮着带霜的野菜,残旧的炉子里烧着潮湿的豆秸。
可怜那女子因寒冷懒得梳妆,可笑那小孩光着小腿还不知寒冷。
刚起身时浑身毛发像刺猬一样竖起,即便把手藏起来也会被冻裂。
狗被大雪惊扰,急促地对着邻居家吠叫,鸡也被冻得噤声,野外的鸡鸣也比平时晚了许多。
我偏偏被困在这往南去的路上,反而怀念起在北方戍边的时候。
那时军旗在雁塞飘扬作响,刁斗的声音在鹅池畔此起彼伏。
呵着冻僵的笔还能飞快地起草檄文,收起灯盏还能从容地下棋。
傍晚营帐里士兵像猛虎一样休息,清晨打猎时手臂上架着鹰随行。
曾经身披铁甲征战又成就了什么呢,如今身披蓑衣倒也显得独特。
在空旷的山里忍着寒冷吟诗,在贫穷的小巷里啃着干粮充饥。
感慨自己拿着纸笔却才思减退,烘着衣服感叹自己的气力已经衰弱。
稍微欣慰的是山间的瘴气因为这场雪而淡薄了些,也能感觉到麦田因为雪水而滋润起来。
生病时害怕村里的茶太凉,忧愁时嫌弃市上的酒太淡。
写下这三十韵的诗篇,姑且弥补一下前人诗中未曾细致描绘此景的遗憾吧。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