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论诗始,其道最希夷。 神工裂浑沌,声音相雄雌。 物理何巨细,人性无妍媸。 当其天真发,各鸣志所之。 斯民朴未散,粹如玉不疵。 老穉壤衢日,君臣赓歌时。 下逮雅颂作,间列民风熙。 怡愉且密勿,和厚无浇漓。 固经圣人择,要匪古义亏。 屈宋变赋体,苏李五字诗。 七字追迅电,陶谢萦寒漪。 虽各骋逸思,犹如观尊彜。 但有奇古意,了非斧凿姿。 伤心玉台后,巧丽争纷披。 雕锼以为工,叫噪以为奇。 诗乃一技尔,那复古道为。 有唐李与杜,切切哀其衰。 稍欲复古作,便觉骚些遗。 后人好异论,咸酸各行私。 白以诡见斥,甫以朴见嗤。 那知托奥妙,中有真趣怡。 昧昧作者流,行行信且疑。 我尝任胸臆,谓自唐无诗。 山川或登览,朋友或聚离。 颇以悲喜意,吐作蹇复辞。 岂有肩古作,聊欲支倾欹。 子云不可待,赏者又复谁。 所以拜坛下,傥令佐鼓旗。 庶几皇甫谧,犹能知左思。
与程右史论诗道
译文:
我曾经探讨诗歌的起源,它的道理非常微妙玄远。
就像神工劈开混沌,声音也有高低强弱之分。
世间万物无论大小,人性也没有美丑的绝对界限。
当人纯真的本性自然流露,就会各自抒发内心的志向。
在百姓质朴未散的时代,他们的品性纯粹得如同美玉没有瑕疵。
那时老人和小孩在街头怡然自得,君臣之间也相互唱和诗歌。
到后来《雅》《颂》创作出来,其中也穿插着民风的和乐景象。
诗歌表达的情感愉悦而又深沉,温和醇厚没有轻薄浮躁之气。
这些诗歌固然经过了圣人的筛选,但重要的是没有违背古代诗歌的本义。
屈原、宋玉改变了诗的形式成为赋体,苏武、李陵创作了五言诗。
七言诗如迅疾的闪电般有气势,陶渊明和谢灵运的诗如同寒水泛起的涟漪般优美。
虽然他们各自驰骋着超凡的情思,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庄重典雅,
只有古朴奇特的意味,完全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
令人伤心的是自《玉台新咏》之后,诗坛上追求精巧华丽的风气纷纷涌现。
把刻意雕琢当作工巧,把喧闹叫嚷当作新奇。
诗歌沦为一种技艺罢了,哪里还有古代诗歌的正道呢?
唐朝的李白和杜甫,深切地为诗道的衰落而哀伤。
他们稍稍想要恢复古代诗歌的创作风格,便觉得有《离骚》等作品的遗风。
后人却喜好提出怪异的观点,各自以自己的标准来评判诗歌,就像不同口味的人只偏爱自己喜欢的味道。
白居易因为独特的见解而被排斥,杜甫因为质朴的风格而被讥笑。
他们哪里知道诗歌中寄托着奥妙,其中有着真正的乐趣。
那些懵懂的作者们,走着走着就半信半疑了。
我曾经只凭自己的心意,认为自唐朝之后就没有好诗了。
当我游览山川,或是与朋友相聚离别时,
我常常带着悲喜的情感,写出一些艰涩的诗句。
我哪里敢与古代的佳作比肩,只是想稍微支撑一下这衰落的诗道。
像扬雄那样的知音难以等到,赏识我的人又会是谁呢?
所以我来到您的面前,希望能在您的旗帜下效力。
或许能像皇甫谧赏识左思那样,得到您的理解和认可。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