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愤吟四十韵

岷峨老人白头哭,宇宙频年生意蹙。 自从解绶远遁逃,日望君王戒危辱。 幡然尽改乱亡事,斩新为辑和平福。 丛祠猎去嘷夜狐,远岳收取鸣阳族。 闳籍惟供永巷埽,窦梁总向高阁束。 上方月进绝前蹊,污吏日攘行显僇。 赋租时为率土蠲,恩泽尤当近畿足。 圣心悔祸诚勇猛,天命何忧难迓续。 老人静中揩眼看,时事转觉令心寒。 旄头妖彗久不出,黔首剜肉殊未完。 炎然凶渠气脉壮,莆婺奸党根株盘。 小臣乘间肆邪论,众正盈庭徒坐观。 北衙无人素为地,南徼何路能通天。 首血淋漓谁困邓,头子勾追空忆韩。 仪舜鸣周九苞凤,溢序盈庭五彩鸾。 若为千载遭圣代,不肯一唳惊朝端。 得非尽善遇尧舜,毋庸卖直同箕干。 我闻屋漏知在下,君欲箸筹烦暂借。 尺籍无粮创市田,告身易醉空酬价。 膏腴已被公家夺,硗瘠复遭奸佃吓。 积庾如京宁复得,羸胔盈沟谁为嘅。 蚩尤兵革自久远,新莽王田徒扰害。 哀鸿惨淡集中泽,饥虎咆哮行旷野。 柯山一哄犹未平,苕水三贪尤可怕。 罔民白撰肯蠲除,括税红由恣姑嘬。 城门口嗅严酒搉,民屋寸量甚间架。 瘠人封己信可诛,剥下媚上当何如。 崔烈为公近日有,刘毅答诏今时无。 民间已食乌昧草,天上犹积琼林储。 小人长国但牟利,大学生财谁读书。 民贫盗起已有兆,内敉外宁犹贡谀。 纷纷谄子谅无责,挺挺诸贤何不图。 芳草为萧晚节坏,嘉橘成枳中年渝。 虞庭盛际枉者直,周室衰时哲亦愚。 漳滨病叟愁谁语,杜曲诗翁恍如晤。 最怜稷契许身愚,岂谓阴何用心苦。 每篇必寓忧世怀,直笔宁愁当国忤。 法律森严信殊绝,对属始终无龃龉。 嗟予衰老才力弱,稽首名贤晨夕慕。 忧来援笔偶成章,力戒负囊毋辄露。

译文:

岷峨地区有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悲痛哭泣,这些年来,整个天下的生机都显得十分困窘。 自从我解下官印远走他乡逃避灾祸,就天天盼望着君王能警惕国家面临的危险与屈辱。希望君王能迅速彻底地改正导致国家混乱灭亡的种种弊端,重新开创出和平幸福的局面。把那些像夜晚在荒祠里嗥叫的狐狸一样的奸邪之人清除掉,将如同在远处山岳鸣叫的吉祥阳鸟一般的贤才都招揽过来。让那些像闳孺、籍孺一样的弄臣只配去打扫宫廷的永巷,把像窦宪、梁冀那样的权臣都束之高阁,不再让他们掌权。停止从地方按月向朝廷进献财物这种不正当的途径,对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吏要公开诛杀。适时地为全国百姓免除赋税,尤其要让京城附近的百姓充分享受到朝廷的恩泽。如果君王真心悔悟灾祸的根源,并且有勇猛的决心去改变,又何必担忧天命难以延续呢。 老人我在平静中仔细观察,却越发觉得时事令人心寒。那象征战乱的旄头星、妖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但百姓却还在被残酷剥削,如同被剜肉一般痛苦,这种状况还远没有结束。那些凶恶的罪魁祸首势力依然强大,像莆田、婺州的奸党更是盘根错节。一些小臣趁机肆意发表邪恶的言论,而满朝的正直之士却只是坐在一旁观望。宫廷中没有得力的人在君王身边为国家大计谋划,偏远地区的百姓又没有途径能向朝廷反映情况。就像当年无人能像惩处邓通那样惩治那些作恶之人,也只能空自回忆韩琦当年为民请命禁止头子钱的事情。 本应该有像舜帝时九苞凤凰、周朝时五彩鸾鸟那样的贤才出现,在这圣明的时代,为何他们却不肯发出一声鸣叫来惊动朝廷呢?难道是因为遇到了像尧舜一样尽善尽美的君主,所以不用像箕子、比干那样直言进谏吗? 我听说房屋漏雨的情况住在下面的人最清楚,君王如果想要谋划国家大事,不妨暂且听我说说。如今士兵的军饷没有保障,只能去市场上买田来维持生计,朝廷颁发的委任状却只能换来醉意,毫无实际价值。肥沃的土地都被官府夺走,贫瘠的土地又遭到奸猾佃户的威胁。堆积如山的粮食储备再也看不到了,路边满是瘦弱的尸体,又有谁为此感到哀伤呢?战乱已经持续很久,就像蚩尤时代的战争一样,而像新莽时期的王田制那样的举措也只是徒然带来骚扰和祸害。那些失所的百姓如同凄惨的鸿雁聚集在沼泽中,饥饿的老虎在旷野中咆哮。柯山的骚乱还没有平息,苕水地区的三个贪官更是令人可怕。官府对百姓横征暴敛,白撰钱不肯免除,收税的凭证随意征收。城门口对酒的专卖管理十分严格,对百姓房屋的丈量征税比间架税还苛刻。那些损害百姓利益来满足自己私欲的人实在应该诛杀,而那些剥削百姓来讨好上级的人又该如何处置呢?如今有像崔烈用钱财买官为公的事情发生,却没有像刘毅那样敢于直言进谏的人了。 民间的百姓已经只能靠吃乌昧草来维持生计,而朝廷的府库中却还堆积着大量的财物。小人当政只知道谋取私利,那些在太学读书的人又有谁真正懂得生财之道呢?百姓贫困,盗贼兴起已经有了征兆,可还有人在国内不安、外患未平的情况下向君王阿谀奉承。那些阿谀谄媚的小人也就罢了,那些正直的贤才为什么不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呢?有些曾经品行高洁的人到了晚年却变得堕落,就像芳草变成了萧艾;一些原本优秀的人到了中年却变了节,如同嘉橘变成了枳。在虞舜那样的盛世,被冤枉的人能得到公正对待,而在周朝衰落的时候,贤哲之人也会显得愚昧。 我这个像在漳滨患病的老人一样忧愁,却无人可以倾诉,仿佛能和杜曲的诗翁杜甫相遇交谈。最让人怜惜的是像稷、契那样以天下为己任的人,却被人认为愚蠢,哪里知道像阴铿、何逊那样用心作诗表达情感也是如此艰难。每一篇诗作都饱含着忧国忧民的情怀,我用直笔书写,又哪里会担心得罪当政者呢?诗歌的格律严谨,对仗始终工整,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 唉,我已经衰老,才力也很薄弱,只能早晚对那些贤才名士恭敬礼拜,表达我的仰慕之情。忧愁袭来,我偶尔拿起笔写成这首诗,也告诫自己不要轻易把它拿给别人看。
关于作者
宋代高斯得

宋邛州蒲江人,字不妄。高稼子。理宗绍定二年进士。李心传修四朝史,辟为史馆校阅,分修光、宁二帝纪。因言事,忤宰相史嵩之,出为外官。淳祐六年复以论史嵩之事被排出外。历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为宰相丁大全之党诬劾,夺职降官,大全罢,事始得白。恭帝德祐元年累官至参知政事,为宰相留梦炎乘间罢去。有《诗肤说》、《耻堂文集》等。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