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稍愈戏书三十韵

药滓弃盛钵,药贴堆满案。 药价殊不廉,药效一何缓。 身昔未病时,饮啖百无惮。 一病半月余,食味等土炭。 昼睡反多夜,夕呻每彻旦。 席硬骨加痛,衾垢肤转汗。 三更渴吻急,强起揭书幔。 灯晕大如盆,故作红碧烂。 年今五十九,溘死讵足叹。 先君抱幽愤,较兹减三算。 杜梅两诗老,声价百代冠。 享寿仅及此,官职亦云漫。 又如同学生,何止夭阏半。 中道或无成,万事春凌泮。 老我幸已多,苟脱兵火难。 剥肤极朘削,糊口就退愞。 造物屡见赦,得失互惊惋。 未容遽朽腐,更遣足忧患。 假如即不起,游魂去常干。 殓具无可陈,襄事孰与赞。 二儿寓邻州,两月消息断。 何时捐别业,理舟抵归岸。 人生良艰哉,受此世缘绊。 抢榆及抟风,各各凭羽翰。 至灵可不如,外攻乏中捍。 自非有仙骨,宁免寒暑锻。 彭殇终同途,颜跖匪殊贯。 形凝靡不销,气聚会有散。 达者悟斯理,卢胡一笑粲。 排闷写心谣,治命实非乱。

译文:

把药渣都倒进了大钵里,药方一张又一张堆满了桌子。这买药的价钱可一点都不便宜,可这药的效果怎么这么慢呢。 以前我身体没生病的时候,吃喝啥都不害怕,什么都能吃得香。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吃啥东西都跟吃土和炭一样,没一点滋味。 白天睡觉的时间反而比晚上还多,夜里总是唉声叹气一直到天亮。席子太硬,身上骨头疼得更厉害了,被子脏了,身上还不停地出汗。 三更天的时候,口渴得厉害,强撑着起身去揭开书幔找水喝。那灯光的光晕大得像盆一样,故意变幻出红一块、绿一块的光影。 我如今已经五十九岁了,要是突然死去又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呢。我的父亲一生怀着深深的悲愤,去世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三岁。 杜甫和梅尧臣这两位诗坛前辈,声名和地位在百代都是顶尖的。可他们享有的寿命也不过如此,官职也没什么显赫的。 还有和我一同求学的人,大半都早早夭折了。有的人中途一事无成,就像春天里的冰凌一样消融了。 我这把老骨头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还能苟且逃脱兵荒马乱的灾难。被残酷地剥削压榨,为了糊口只能选择退缩软弱。 上天多次赦免我的灾祸,可这得失之间又常常让人又惊又叹。不让我马上就腐朽死去,却又让我饱尝忧患。 假如我这病好不了,那我的灵魂就要离开这世间了。入殓的器具都没什么可准备的,这后事又有谁来帮忙操办呢。 我的两个儿子寄居在邻州,都两个月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什么时候能卖掉这旧产业,驾着船回到故乡的岸边啊。 人生真是艰难啊,被这世间的缘分牵绊着。就像那小鸟在榆树间低飞和大鹏乘风高飞,都要凭借自己的翅膀。 人作为万物之灵,难道还不如它们吗?面对外界的侵扰却缺乏内在的抵抗力。 如果不是有神仙的资质,又怎么能避免寒暑的折磨呢。长寿和短命最终都走向同一个归宿,颜回和盗跖也没什么本质的不同。 有形的身体终究会消散,聚集的气息也会有分散的时候。豁达的人明白了这个道理,就会放声大笑。 我写下这歌谣排解烦闷、抒发心意,这也并非是在慌乱中写下的遗言。
关于作者
宋代方回

方回(一二二七~一三○七),字万里,一字渊甫,号虚谷,别号紫阳山人,歙县(今属安徽)人。早年以诗获知州魏克愚赏识,后随魏至永嘉,得制帅吕文德推荐。理宗景定三年(一二六二)进士,廷试原为甲科第一,为贾似道抑置乙科首,调随州教授。吕师夔提举江东,辟充干办公事,历江淮都大司干官、沿江制干,迁通判安吉州。时贾似道鲁港兵败,上书劾贾,召为太常簿。以劾王爚不可为相,出知建德府。恭帝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至建德,出降,改授建德路总管兼府尹。元世祖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赴燕觐见,归后仍旧任。前后在郡七年,为婿及门生所讦,罢,不再仕。以诗游食元新贵间二十余年,也与宋遗民往还,长期寓居钱塘。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卒,年八十一。回诗初学张耒,晚慕陈师道、黄庭坚,鄙弃晚唐,自比陆游,有《桐江集》六十五卷(《剡源文集》卷八《桐江诗集序》),已佚。又有《桐江续集》,系元时罢官后所作,自序称二十卷,《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残存三十六卷。另有《瀛奎律髓》等行世。回以宋守土官腼颜仕元,以“大物既归周,裸士来殷商”(本集卷二五《送男存心如燕二月二十五日夜走笔古体》)开解,并谀元为“今日朝廷贞观同”(本集卷二四《送丘子正以能书入都……》),诚属可鄙,所以为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卷上所深诋。周斥其曾以梅花百咏谀贾似道,当为事实,集中有“向来世故未曾识,折腰此人(似道)觊斗升”(卷二三《三月二十日张君𫐐约饮王子由紫霞道院酒字为韵》),即为此事之证明。因此前人虽辨周密斥方回或有私愤,而回人品确不能称道。事见本集有关诗文,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有传。 方回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抄《虚谷桐江续集》(四十八卷,简称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两本卷次不同,非出一源。底本诗集外之诗、校本多出底本之诗及新辑集外诗,另编一卷。

纳兰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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