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叹

读书夜倦灯影暗,屋外笛声何处来。 邻翁吹笛意本乐,闻笛如我心何哀。 如说生离苦,天涯海角无由回。 又如诉死别,委骨黄壤埋蒿莱。 失身羁妇过昭君冢,偾军老将上李陵台,东坡澹庵惠州新州更海外。 经义字说蛊场屋,格天之阁高崔嵬。 元祐太母地下负废立之谤,昭慈再废入道冷屋扃荒苔。 济阳一去饮霅水,不得其死二十七年,老奸擅位污公台。 分明历历道此事,使我颜色黯然如死灰。 岂止山阳向秀感,徒为嵇吕二子空徘徊。 平生不识音与律,但喜乐工奏曲作技倾金罍。 不谓今夕此何夕,江淹别恨二赋尽到眼,玉川子涕泗虾蟆食月万古不可开。 铁肠石肺百杂碎,惊魇不顾闺中孩。 壁下偶有酒,顾谓斟一杯。 一杯薄酒何足御此大愤怨,不如愚无知者酣卧鼻息长如雷。 须臾笛声寂无有,出视空庭但星斗。

译文:

夜晚读书读得疲倦,灯光也渐渐昏暗,不知道从屋外什么地方传来了笛声。 邻居老翁吹笛本是为了寻个乐子,可像我这样听着笛声,心里却满是哀伤。 那笛声,好似在诉说生离的痛苦,一旦分离到天涯海角,就再难有回来的时候。又像是在倾诉死别的悲戚,人死后尸骨被埋在黄土之中,上面长满了野草。 就如同失身异域的羁妇路过昭君的坟墓,又像战败的老将登上李陵台,还像苏轼、胡铨被贬到惠州、新州,甚至更远的海外之地。 王安石的《三经新义》《字说》迷惑了科举考场,那“格天之阁”高耸入云。 元祐太后在地下背负着废立皇帝的骂名,昭慈太后两次被废,进入道观,清冷的屋子布满了荒苔。 济王赵竑离开京城后在霅水丧命,死得凄惨,二十七年过去了,奸臣史弥远擅居高位,玷污了三公之位。 笛声分明清晰地讲述着这些事情,让我脸色黯淡,如同死灰一般。 这哪里只是像向秀路过山阳旧居那样的感慨,我不只是像他为嵇康、吕安二人空自徘徊。 我这一生并不懂音乐的音律,只喜欢乐工演奏乐曲、施展技艺,然后开怀畅饮。 没想到今晚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啊,江淹《别赋》《恨赋》里的情感都浮现在眼前,就像玉川子卢仝为被蛤蟆吞食的月亮痛哭流涕,那万古的遗憾无法解开。 我的铁石心肠也被这笛声搅得粉碎,我像被梦魇惊醒一样,顾不上闺房里的孩子。 墙壁下偶然有酒,我便让人斟上一杯。 一杯薄酒哪里能抵御这巨大的愤怨啊,真不如那些愚笨无知的人,酣然入睡,鼻息如雷。 不一会儿,笛声悄然停止了,我出门看向空荡荡的庭院,只有满天星斗。
关于作者
宋代方回

方回(一二二七~一三○七),字万里,一字渊甫,号虚谷,别号紫阳山人,歙县(今属安徽)人。早年以诗获知州魏克愚赏识,后随魏至永嘉,得制帅吕文德推荐。理宗景定三年(一二六二)进士,廷试原为甲科第一,为贾似道抑置乙科首,调随州教授。吕师夔提举江东,辟充干办公事,历江淮都大司干官、沿江制干,迁通判安吉州。时贾似道鲁港兵败,上书劾贾,召为太常簿。以劾王爚不可为相,出知建德府。恭帝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至建德,出降,改授建德路总管兼府尹。元世祖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赴燕觐见,归后仍旧任。前后在郡七年,为婿及门生所讦,罢,不再仕。以诗游食元新贵间二十余年,也与宋遗民往还,长期寓居钱塘。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卒,年八十一。回诗初学张耒,晚慕陈师道、黄庭坚,鄙弃晚唐,自比陆游,有《桐江集》六十五卷(《剡源文集》卷八《桐江诗集序》),已佚。又有《桐江续集》,系元时罢官后所作,自序称二十卷,《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残存三十六卷。另有《瀛奎律髓》等行世。回以宋守土官腼颜仕元,以“大物既归周,裸士来殷商”(本集卷二五《送男存心如燕二月二十五日夜走笔古体》)开解,并谀元为“今日朝廷贞观同”(本集卷二四《送丘子正以能书入都……》),诚属可鄙,所以为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卷上所深诋。周斥其曾以梅花百咏谀贾似道,当为事实,集中有“向来世故未曾识,折腰此人(似道)觊斗升”(卷二三《三月二十日张君𫐐约饮王子由紫霞道院酒字为韵》),即为此事之证明。因此前人虽辨周密斥方回或有私愤,而回人品确不能称道。事见本集有关诗文,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有传。 方回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抄《虚谷桐江续集》(四十八卷,简称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两本卷次不同,非出一源。底本诗集外之诗、校本多出底本之诗及新辑集外诗,另编一卷。

纳兰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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