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寿昌墨客叶实甫

古人削竹以为笔,木板为方竹为策。 其字科斗或鸟迹,或篆或籀煤傅漆。 未有今人所谓墨,晋发汲冢尚可识。 地中间获钟鼎刻,文为之具未为极。 何其妙哉善摹画,束缚毫管备肸饰。 鹤眼凤咮凿湍石,黟楮剡藤捣成足。 松烟鱼胞和坚密,夸精鬬巧不遗力。 隶真行草最后出,万乃不能及古一。 有良弓矢无良射,器利工拙缪绳尺。 风颓俗降叹近日,四宝往往俱难得,尤艰得者墨一物。 燃𦶟膏脂磔桐实,非胶太燥则太溢。 高价玄圭诡苍璧,其实不直瓦与砾。 羲献不起欧褚毕,亦无李杜大诗伯。 颠倒吏牍冒儒籍,乳臭小儿仅甲乙。 苟且研磨暗窜易,奚李纵生惧称屈。 寿昌叶老独奇崛,陟阪涉涧负囊笈。 直笏圆丸动盈百,病风手试铜蟾滴。 潋滟龙光浮五色,便觉砚中轰霹雳。 金钱亦不过求索,但欲流名寄篇什。 噫嘻此一怪墨客,作书转送三叹息。 物有当黑不肯黑,事有当白不肯白。

译文:

古人把竹子削尖做成笔,用木板作为书写载体,竹子做成竹简。他们写的字有的像蝌蚪的形状,有的像鸟的足迹,有的是篆书,有的是大篆,用煤和漆来书写。那时候还没有现在人所说的墨,晋朝时从汲冢发掘出来的文字还能够辨认。世间偶尔能发现钟鼎上的刻字,但文字书写的工具还没有发展到极致。 多么奇妙啊,如今善于描摹绘画,把毫毛扎束起来制成笔,还精心装饰。用像鹤眼、凤嘴般的石头雕琢成砚台,把黟地的纸和剡溪的藤捣成纸浆做成纸张。用松烟和鱼鳔调和制成的墨,质地坚硬紧密,人们在制作这些文房四宝时,都不遗余力地追求精致巧妙。 隶书、楷书、行书、草书是最后出现的字体,然而现在一万件作品的价值都比不上古代的一件。就如同有好的弓箭却没有好的射手,工具虽然精良,但工匠技艺拙劣就会偏离标准。 感叹近些日子风气衰败、习俗低下,文房四宝往往都很难得到,尤其难以得到的就是墨这一样东西。有的墨用燃烧油脂、破碎桐籽制成,不是胶质太少太干燥,就是胶质太多太油腻。高价售卖的墨,形状如黑色的玉圭、青色的玉璧般奇特,但实际上连瓦片和碎石都比不上。 王羲之、王献之这样的书法家已经不在,欧阳询、褚遂良也已离世,也没有李白、杜甫那样的大诗人了。如今一些人颠倒吏员公文,冒充儒者身份,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儿仅仅能分辨甲乙。他们随便研磨墨汁,暗地里篡改文字,如果奚鼐、李廷珪这样的制墨名家还在世,恐怕都会喊冤叫屈。 寿昌的叶老先生却与众不同,他翻山越岭,背着行囊和书箱四处奔波。他制作的直笏形、圆形的墨动辄就有上百块,我患风疾的手试着用铜蟾蜍形的砚滴。那墨研磨出的墨汁泛起五彩的光芒,就好像砚台中响起了霹雳一般。他也不过分索求金钱,只希望能通过文字流传自己的名声。 哎,这个怪异的制墨人啊,我写下这篇文章送给他,不禁再三叹息。世间有的东西应当是黑色的却不肯呈现黑色,有的事情应当是明白清楚的却不肯明白清楚。
关于作者
宋代方回

方回(一二二七~一三○七),字万里,一字渊甫,号虚谷,别号紫阳山人,歙县(今属安徽)人。早年以诗获知州魏克愚赏识,后随魏至永嘉,得制帅吕文德推荐。理宗景定三年(一二六二)进士,廷试原为甲科第一,为贾似道抑置乙科首,调随州教授。吕师夔提举江东,辟充干办公事,历江淮都大司干官、沿江制干,迁通判安吉州。时贾似道鲁港兵败,上书劾贾,召为太常簿。以劾王爚不可为相,出知建德府。恭帝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至建德,出降,改授建德路总管兼府尹。元世祖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赴燕觐见,归后仍旧任。前后在郡七年,为婿及门生所讦,罢,不再仕。以诗游食元新贵间二十余年,也与宋遗民往还,长期寓居钱塘。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卒,年八十一。回诗初学张耒,晚慕陈师道、黄庭坚,鄙弃晚唐,自比陆游,有《桐江集》六十五卷(《剡源文集》卷八《桐江诗集序》),已佚。又有《桐江续集》,系元时罢官后所作,自序称二十卷,《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残存三十六卷。另有《瀛奎律髓》等行世。回以宋守土官腼颜仕元,以“大物既归周,裸士来殷商”(本集卷二五《送男存心如燕二月二十五日夜走笔古体》)开解,并谀元为“今日朝廷贞观同”(本集卷二四《送丘子正以能书入都……》),诚属可鄙,所以为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卷上所深诋。周斥其曾以梅花百咏谀贾似道,当为事实,集中有“向来世故未曾识,折腰此人(似道)觊斗升”(卷二三《三月二十日张君𫐐约饮王子由紫霞道院酒字为韵》),即为此事之证明。因此前人虽辨周密斥方回或有私愤,而回人品确不能称道。事见本集有关诗文,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有传。 方回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抄《虚谷桐江续集》(四十八卷,简称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两本卷次不同,非出一源。底本诗集外之诗、校本多出底本之诗及新辑集外诗,另编一卷。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