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三月十日西湖之游吕留卿主人孟君复方万里为客

丙申上巳七日后,一主二宾夫岂偶。 遣车却骑钱塘门,主人满船富殽酒。 别唤轻船载仆从,大船品字著三友。 旁观指点知为谁,对峙玉人间白叟。 岂无识者讶此老,不愧妙年两贤守。 孟侯吕侯将相家,早绾金章纡紫绶。 方干云孙耸吟肩,左右鼎鼐中瓦缶。 虽然兰臭尚同心,剧谈锋起各虚受。 是日杭人诧佛事,焚寄冥财听僧诱。 公子王孙倾城出,姆携艳女夫挈妇。 放生亭远骛长堤,保叔塔高陟危阜。 居然红裙湿芳草,亦有瑜珥落宿莽。 暖热已极天色变,大风滔天怒涛吼。 篙师缭绕孤山背,倘佯里湖保无咎。 百舠千舫第二桥,四圣观前依古柳。 春色浓时良佳哉,游人聚处可拾否。 一杯一杯入醉乡,诙嘲谑笑无不有。 泉币重费忘多少,歌妓频呼杂妍丑。 似狂非狂痴非痴,何啻万众悉回首。 我时颓然乎其间,看朱成碧辰至酉。 健啖晚菘兼早韭,快赏调冰仍雪藕。 归途恍然了不记,晓窗半醒卧噎呕。 一日之乐三日病,宁负衰躯护馋口。 愿从孟侯觞吕侯,更著百千沽十斗。

译文:

丙申年上巳节过了七天之后,一位主人两位宾客,这组合难道是偶然的吗? 我们弃车不骑,从钱塘门出发,主人准备的船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和美酒。 另外还唤来小船载着仆从,大船之上我们三位好友成“品”字形而坐。 旁观者指指点点,猜测我们是谁,只见两位如玉般的俊才,中间还有我这个白发老人。 难道没有认识我的人会惊讶于我这老头吗?但我也不愧与这两位年少贤能的太守同游。 孟侯和吕侯出自将相之家,早早地就佩戴上了金印紫绶,身居高位。 我作为方干的后代,吟诗时耸着肩膀,在他们左右,就像鼎鼐之间的瓦缶。 虽然我们身份地位有差异,但志趣相投、心意相通,畅谈时大家思维活跃,虚心倾听彼此的见解。 这一天杭州人都在忙于佛事,被僧人诱导着焚烧纸钱寄往阴间。 公子王孙们倾城而出,老妇带着艳丽的女子,丈夫携着妻子。 他们有的跑到远处的放生亭,沿着长堤游玩,有的登上高高的保叔塔,爬上险峻的山丘。 不少女子的红裙被芳草上的露水打湿,也有美玉耳环掉落在荒草之中。 天气热到极点后突然变了,大风刮起,浪涛像发怒般汹涌咆哮。 船夫驾着船绕到孤山背后,在里湖徘徊,确保我们不会有危险。 众多船只聚集在第二桥,在四圣观前靠着古柳停泊。 春色正浓的时候真是美好啊,游人聚集的地方的热闹场景仿佛都能随手拾起。 我们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渐渐进入醉乡,诙谐的调侃、戏谑的谈笑样样都有。 花了很多钱财也不在乎花了多少,频繁地招呼歌妓,其中有美有丑。 我们看似癫狂却又并非真的癫狂,似痴傻却又并非真的痴傻,引得无数人都回头张望。 我当时迷迷糊糊地在他们中间,从早上到傍晚,看东西都模糊不清。 晚上畅快地吃着晚菘和早韭,还尽情地品尝着加了冰的藕片。 回来的路上我恍恍惚惚什么都记不得了,第二天清晨半醒着躺在床上,还呕吐不止。 一天的快乐换来三天的病痛,可我宁愿辜负衰老的身体,也要满足这贪吃的嘴巴。 我希望能跟着孟侯为吕侯敬酒,再花上很多钱买上十斗酒继续畅饮。
关于作者
宋代方回

方回(一二二七~一三○七),字万里,一字渊甫,号虚谷,别号紫阳山人,歙县(今属安徽)人。早年以诗获知州魏克愚赏识,后随魏至永嘉,得制帅吕文德推荐。理宗景定三年(一二六二)进士,廷试原为甲科第一,为贾似道抑置乙科首,调随州教授。吕师夔提举江东,辟充干办公事,历江淮都大司干官、沿江制干,迁通判安吉州。时贾似道鲁港兵败,上书劾贾,召为太常簿。以劾王爚不可为相,出知建德府。恭帝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至建德,出降,改授建德路总管兼府尹。元世祖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赴燕觐见,归后仍旧任。前后在郡七年,为婿及门生所讦,罢,不再仕。以诗游食元新贵间二十余年,也与宋遗民往还,长期寓居钱塘。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卒,年八十一。回诗初学张耒,晚慕陈师道、黄庭坚,鄙弃晚唐,自比陆游,有《桐江集》六十五卷(《剡源文集》卷八《桐江诗集序》),已佚。又有《桐江续集》,系元时罢官后所作,自序称二十卷,《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残存三十六卷。另有《瀛奎律髓》等行世。回以宋守土官腼颜仕元,以“大物既归周,裸士来殷商”(本集卷二五《送男存心如燕二月二十五日夜走笔古体》)开解,并谀元为“今日朝廷贞观同”(本集卷二四《送丘子正以能书入都……》),诚属可鄙,所以为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卷上所深诋。周斥其曾以梅花百咏谀贾似道,当为事实,集中有“向来世故未曾识,折腰此人(似道)觊斗升”(卷二三《三月二十日张君𫐐约饮王子由紫霞道院酒字为韵》),即为此事之证明。因此前人虽辨周密斥方回或有私愤,而回人品确不能称道。事见本集有关诗文,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有传。 方回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抄《虚谷桐江续集》(四十八卷,简称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两本卷次不同,非出一源。底本诗集外之诗、校本多出底本之诗及新辑集外诗,另编一卷。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