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游自次前韵

百岁十分过七分,侥幸古来所希有。 寻壑经丘讵得知,揣谓偷闲问花柳。 未暇扶杖支疲癃,每羞照镜现老丑。 商洛隠遁似辈行,幽并游侠岂朋耦。 朝哦雅什讽骚些,夜玩易爻测玄首。 焚膏空余冰檗心,补衮不到犁锄手。 惊思此生如掣电,昨日黄童今白叟。 炙眉折肱了不悔,爱评文字判是否。 包藏彼且城府深,骾直我乃肺肝呕。 尔来何止师左次,三十六策上策走。 况如韩子生之辰,牛奋其角箕张口。 梯冲百道公输攻,一默不答坚墨守。 城西俊游小不忍,焉能轩左复轾右。 兰亭梓泽座有人,足与德功参不朽。 是日已尝谷雨茶,是岁木星守南斗。 是集举杯各见釂,浅量可能一敌九。 坐视喧哗醉愈恭,不记俎奇忘豆偶。 麦熟在即曲糵富,更愿所至可赊酒。 情怀坦荡尚真率,滋味淡薄保长久。 宁从散人盟狎鸥,勿作功臣烹走狗。

译文:

人生百年,我已经过了十分之七,如此高寿且能平安活到现在,这从古至今都是极为罕见的侥幸之事。 我四处探寻沟壑、漫步山丘,哪能真正参透其中的深意呢?只是想着暂且偷得浮生半日闲,去观赏那烂漫的花柳春色。我还没来得及拄着拐杖去抚慰那身体的衰老与病痛,却常常羞于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这衰老丑陋的模样。 我既不像那隐居在商洛山中的贤士,也和幽并之地的侠义游侠不是一类人。白天,我吟诵高雅的诗篇,品味《离骚》等辞赋;夜晚,我钻研《易经》的爻辞,探究高深的学问。我像燃烧灯油般耗尽心力,心中坚守着如冰檗般的操守,可惜我一介农夫,无法为朝廷补缀衮衣(意为无法为朝廷效力)。 我突然惊觉,这一生就像闪电般转瞬即逝,昨天还是朝气蓬勃的少年,如今却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我即使遭遇挫折、吃尽苦头也绝不后悔,依然热衷于点评文字,判断是非对错。有些人城府极深,心怀叵测,而我却耿直得把肺腑之言都倾诉出来。 近来我的境遇不佳,就像兵法里的“左次”(不利的部署),那不如就像“三十六计”里说的,选择上策——一走了之。更何况就像韩愈出生时那样,命途多舛。如今各方的攻击就像公输般架起云梯、从各条道路攻来,我就像墨子一样,保持沉默,坚守自己的原则。 城西那次快意的游玩,我实在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又怎能做到不偏不倚、从容淡定呢?兰亭、梓泽这样的雅集上,座中有贤能之士,他们的德行和功绩足以千古不朽。 那天我们品尝了谷雨茶,那年木星正好运行到南斗的位置。那次聚会大家举杯畅饮,个个干杯,我酒量浅,哪里能敌得过众人呢。我坐在一旁看着大家喧闹,自己却越发恭敬沉稳,甚至都不记得宴席上那些繁琐的礼仪了。 麦子即将成熟,酿酒的酒曲也很充足,我更希望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赊到美酒。我的情怀坦荡而真诚,喜欢淡泊的滋味,因为这样才能长久。我宁愿和那闲散之人一起与鸥鸟为伴,也不想成为功成之后被烹杀的走狗。
关于作者
宋代方回

方回(一二二七~一三○七),字万里,一字渊甫,号虚谷,别号紫阳山人,歙县(今属安徽)人。早年以诗获知州魏克愚赏识,后随魏至永嘉,得制帅吕文德推荐。理宗景定三年(一二六二)进士,廷试原为甲科第一,为贾似道抑置乙科首,调随州教授。吕师夔提举江东,辟充干办公事,历江淮都大司干官、沿江制干,迁通判安吉州。时贾似道鲁港兵败,上书劾贾,召为太常簿。以劾王爚不可为相,出知建德府。恭帝德祐二年(一二七六),元兵至建德,出降,改授建德路总管兼府尹。元世祖至元十四年(一二七七)赴燕觐见,归后仍旧任。前后在郡七年,为婿及门生所讦,罢,不再仕。以诗游食元新贵间二十余年,也与宋遗民往还,长期寓居钱塘。元成宗大德十一年卒,年八十一。回诗初学张耒,晚慕陈师道、黄庭坚,鄙弃晚唐,自比陆游,有《桐江集》六十五卷(《剡源文集》卷八《桐江诗集序》),已佚。又有《桐江续集》,系元时罢官后所作,自序称二十卷,《千顷堂书目》作五十卷,今残存三十六卷。另有《瀛奎律髓》等行世。回以宋守土官腼颜仕元,以“大物既归周,裸士来殷商”(本集卷二五《送男存心如燕二月二十五日夜走笔古体》)开解,并谀元为“今日朝廷贞观同”(本集卷二四《送丘子正以能书入都……》),诚属可鄙,所以为周密《癸辛杂识》别集卷上所深诋。周斥其曾以梅花百咏谀贾似道,当为事实,集中有“向来世故未曾识,折腰此人(似道)觊斗升”(卷二三《三月二十日张君𫐐约饮王子由紫霞道院酒字为韵》),即为此事之证明。因此前人虽辨周密斥方回或有私愤,而回人品确不能称道。事见本集有关诗文,明弘治《徽州府志》卷七有传。 方回诗,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为底本。校以清抄《虚谷桐江续集》(四十八卷,简称清抄本,藏北京图书馆),两本卷次不同,非出一源。底本诗集外之诗、校本多出底本之诗及新辑集外诗,另编一卷。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