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楼感事

北楼出林杪,登览开病姿。 旁带滁州城,雉堞何逶迤。 下入刺史宅,却临统军池。 伊予翰林客,失职方在兹。 两衙簿领外,尽日吟望时。 晚窗度急雨,夏木交繁枝。 淮南气候殊,经秋啭黄鹂。 簷前有山果,采掇亦甘滋。 樽中有官酝,倾酌任醇醨。 忘机得真趣,怀古生远思。 念昔李太尉,落落邦家基。 下笔到西汉,料兵如六奇。 谪官来此郡,鬰鬰持一麾。 尝作怀嵩楼,记文悲盛衰。 甚得进退理,深明祸福机。 未几再入用,斯言忽如遗。 君恩匪胶柱,天殃若影随。 六月万里行,炎荒竟不归。 功成又名遂,不退将安之。 姑以人事较,勿凭天命推。 矧予草泽士,被褐复羹藜。 谬因弄文翰,八载侍丹墀。 三入承明卢,古人期并驰。 玉堂百日罢,所累非文词。 强仕未为老,望郎不为卑。 淮边永阳郡,人物自熙熙。 费用量所入,丰约从其宜。 一妻本糟糠,不识金翠施。 三男无庶孽,讵爱纨绮赀。 甘贫绝诛求,易退无覊縻。 五十拟归耕,何必悬车期。 且予望卫公,云龙与山麋。 唐贤昔际遇,文雅道光辉。 进士取将相,易于俯拾棋。 自从五代来,素风已陵迟。 干戈为政事,茅土输健儿。 儒冠筮仕者,仅免寒与饥。 至今明圣代,此风犹未移。 自无经济术,乌用碌碌为。 归欤复归欤,无忘北楼诗。

译文:

北楼高耸于树林梢头,我登上高楼,病体仿佛也舒展起来。它的旁边环绕着滁州城,那城墙上的女墙曲折连绵。往下能看到刺史的住宅,对面正对着统军池。 我本是翰林中的人物,如今却因失职来到此地。每天处理完衙门里的公文后,便整日吟诗眺望。傍晚的窗前,急雨匆匆掠过,夏天的树木枝叶交错繁茂。淮南的气候很是特别,即便到了秋天,黄鹂鸟还在婉转啼鸣。屋檐前有山里的果子,采摘来品尝也十分甘甜。酒杯中有官府酿造的酒,不管是醇厚还是淡薄,都可尽情斟饮。我忘却了世俗的机心,获得了真正的意趣,缅怀古人,生出悠远的情思。 想起从前的李太尉李德裕,他是国家的重要基石。他写文章有西汉大家的风范,用兵如陈平六出奇计般神妙。他被贬官来到这个郡,郁郁不得志地手持旌旗。他曾建造怀嵩楼,还写记文感慨世事的盛衰。他很懂得进退的道理,也深深明白祸福的契机。但不久后他再次被任用,之前那些关于进退的言论仿佛都被遗忘了。君主的恩宠并非一成不变,灾祸却像影子一样紧随其后。他在六月被贬往万里之外,最终在炎热荒远之地没能回来。功成名就之后,若不及时隐退,又能怎样呢? 姑且从人事的角度来比较,不要只依靠天命来推想。何况我本是出身草野之人,穿着粗布衣服,吃着野菜羹。只因偶然舞文弄墨,得以在宫廷侍奉了八年。三次进入承明庐,本期望能和古人并驾齐驱。在玉堂任职百日就被罢官,连累我的并非是文章方面的原因。我四十多岁不算老,担任郎官职位也不算低。淮水边的永阳郡,百姓生活安乐。花费根据收入来衡量,多少都能安排得适宜。我的妻子是共患难的糟糠之妻,不懂佩戴金银翠玉。三个儿子都是嫡出,我也不爱惜那些华美的财物。我甘心贫穷,拒绝别人的索求,容易退让,不受羁绊。我打算五十岁就回去耕种,何必非要等到七十岁辞官呢。 我和李卫公相比,就像天上的云龙和山里的麋鹿。唐代贤才当时的际遇很好,文雅之道闪耀光辉。进士出身就能获取将相之位,就像俯身捡棋子一样容易。自从五代以来,淳朴的风气已经衰败。战争成了政事的主要内容,爵位赏赐给了武夫。读书入仕的人,仅仅能免于寒冷和饥饿。直到如今圣明的时代,这种风气还没有改变。自己既然没有经世济民的本事,何必庸庸碌碌地混下去呢。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忘了北楼所吟之诗。
关于作者
宋代王禹偁

王禹偁(954—1001)北宋白体诗人、散文家。字元之,汉族,济州巨野(今山东省巨野县)人,晚被贬于黄州,世称王黄州。太平兴国八年进士,历任右拾遗、左司谏、知制诰、翰林学士。敢于直言讽谏,因此屡受贬谪。真宗即位,召还,复知制诰。后贬知黄州,又迁蕲州病死。王禹偁为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先驱,文学韩愈、柳宗元,诗崇杜甫、白居易,多反映社会现实,风格清新平易。词仅存一首,反映了作者积极用世的政治抱负,格调清新旷远。著有《小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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