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舍老余生,雅尚今已惬。 不逃世忧患,余事寄巾蹀。 行寻青山转,坐对青山叠。 欲随白云去,傥与幽人接。 盘桓太清洞,怅望长江艓。 昔时古锦嚢,今还白羽箑。 不复叔夜煆,真得孙登摄。 九华一枯藜,青溪一孤楫。 得丧苟自达,死生安足惵。 朱颜久不驻,白髪何为镊。 群物自流转,吾生寄天燮。 德相屡相过,老夫宁足蹑。 由来废井水,不如长剑铗。 往往论书法,轩轩两目睫。 中郎石经在,元常表军捷。 汉魏多传人,至宋有遗帖。 唐室初最盛,渐衰自中叶。 欧虞缅谁嗣,颜桞何足躐。 篆籕昔难工,草圣谁敢輙。 巨山作散隶,雄古掀龙鬛。 贞观喜飞白,凌厉腾春蝶。 岂特豁神观,直可祛鬼魇。 古人有所寓,天性难必协。 所志有小大,其材有勇怯。 或惮懦文雅,或轩昂豪侠。 或转战鞍马,或驱驰弋猎。 或发于止谏,或得于讼牒。 或奋夺床陛,或造成械槢。 或为神所追,或自执所劫。 或醉以贾祸,或诈以行谍。 或习于娱乐,或劳于呿嗋。 有灿如文锦,有劲如金𬂩。 有倚如戈锋,有点如山嶪。 有驶或如波,有媚或如靥。 或腾如烟霏,或落如鸟跕。 渊妙欲飞动,拙恶愧偏擪。 当寝或不寐,当昼亦忘馌。 有誉终甚微,或毁则群嗫。 为功有不至,考古安能厌。 十年幸能就,万金毫岂浥。 金玉敷卷轴,龙蛇閟箱笈。 是惟小夫技,宁当丈夫业。 譬如论唐虞,何曾道郇叶。 如君负髙识,于此何足挟。 一战虽未霸,遐心岂即怗。 朝廷方洽熙,四夷皆远慑。 坐复洮河地,直捣幽燕脇。 朝夕奏奇功,群儒争鼓箧。 太平任文治,战血何烦喋。 道德以为宇,威武以为堞。 岂比叔孙生,杂用随何颊。 吾衰何可道,不死同原涉。
德相所示论书聊复戯酬
译文:
我在这山野村舍中安度余生,向来的高雅志趣如今算是得到了满足。
我无法逃离这世间的忧患,便把多余的精力寄托在书法之中。
我时而漫步,随着青山蜿蜒前行;时而静坐,面对重重叠叠的青山。
我真想跟随白云而去,或许能与那幽隐之人相遇结交。
我在太清洞中徘徊流连,怅然望着长江上的小船。
昔日曾有装着书法作品的古锦囊,如今只剩下白羽扇。
不再像嵇康那样锻造,倒真像是得到了孙登的摄化引导。
我有九华山的一根枯藜杖,青溪上的一叶孤舟。
如果能看透得失,生死又有什么值得恐惧的呢。
青春容颜早已逝去,白发又何必去拔除。
世间万物自然流转变化,我的一生也寄托于天地的变化之中。
德相多次来看望我,我这老头哪值得您如此关注。
就像那废弃的井水,比不上长剑的锋利。
我们常常在一起谈论书法,双眼明亮而神采飞扬。
蔡邕的石经还留存于世,钟繇曾上表报捷。
汉魏时期有很多书法传人,到了宋代还有前代遗留的字帖。
唐朝初期书法最为兴盛,从中叶开始逐渐衰落。
欧阳询和虞世南的书法风格久远,有谁能继承呢?颜真卿和柳公权的书法也难以超越。
篆书和籀书过去就很难写得精妙,草圣之位又有谁敢轻易觊觎。
卫瓘创作散隶,字体雄奇古朴,如巨龙掀起鬃毛。
唐太宗喜爱飞白书,其书风凌厉,如春日蝴蝶腾飞。
这些书法作品不仅能让人开阔精神视野,简直可以祛除鬼魅的侵扰。
古人在书法中有所寄托,但他们的天性未必都能契合。
他们的志向有大小之分,才能也有勇敢和怯懦之别。
有的人怯懦而文雅,有的人轩昂而豪侠。
有的人在鞍马上转战四方,有的人在打猎中驱驰奔波。
有的人因直言进谏而抒发情感,有的人从诉讼文书中获得灵感。
有的人在朝堂上奋勇争夺,有的人制造器械工具。
有的人仿佛被神灵驱使,有的人自己陷入困境。
有的人因醉酒而招来灾祸,有的人用欺诈手段进行间谍活动。
有的人沉迷于娱乐,有的人因说话而劳累。
书法有的如华美的锦缎般灿烂,有的如金属夹子般刚劲。
有的笔画如戈锋般斜倚,有的点画如山岳般高耸。
有的笔画流畅如波浪,有的笔画妩媚如笑靥。
有的笔画飞扬如烟云,有的笔画飘落如鸟落。
书法的高深精妙之处灵动欲飞,而我拙劣的书法实在惭愧。
我有时该睡觉却睡不着,白天也会忘记吃饭。
得到的赞誉终究很微薄,受到的诋毁却很多人在悄悄议论。
书法功夫还未达到完美境界,考古研究又怎能满足。
辛辛苦苦十年才稍有成就,即便价值万金的毛笔也难以写尽其中奥妙。
书法作品像金玉般铺满卷轴,又像龙蛇般藏于箱笼书笈。
这不过是小技艺罢了,哪里算得上大丈夫的事业。
就好比谈论唐尧虞舜的盛世,谁会提及郇国和叶国这样的小国。
像您有高远的见识,又何必执着于书法呢。
虽然暂时还未取得巨大成就,但远大的志向怎会就此安定。
朝廷如今正处于和谐兴盛之时,四方夷狄都已被远远震慑。
很快就能收复洮河地区,直接攻打幽燕的要害。
早晚能奏上奇功,到那时众儒生都会争着打开书箱。
太平之世依靠文治,又何必让战争的鲜血四处飞溅。
用道德作为房屋,用威武作为城墙。
这哪里能和叔孙通相比,他杂用随何那样的口舌之术。
我已衰老,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死也和原涉一样罢了。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