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寄近呈苏涣侍御

唐代 • 杜甫

久客多枉友朋书，素书一月凡一束。
虚名但蒙寒温问，泛爱不救沟壑辱。
齿落未是无心人，舌存耻作穷途哭。
道州手札适复至，纸长要自三过读。
盈把那须沧海珠，入怀本倚昆山玉。
拨弃潭州百斛酒，芜没潇岸千株菊。
使我昼立烦儿孙，令我夜坐费灯烛。
忆子初尉永嘉去，红颜白面花映肉。
军符侯印取岂迟，紫燕𫘧耳行甚速。
圣朝尚飞战鬬尘，济世宜引英俊人。
黎元愁痛会苏息，夷狄跋扈徒逡巡。
授钺筑坛闻意旨，颓纲漏网期弥纶。
郭钦上书见大计，刘毅答诏惊群臣。
他日更仆语不浅，明公论兵气益振。
倾壶箫管黑白发，儛劒霜雪吹青春。
宴筵曾语苏季子，后来杰出云孙比。
茅斋定王城郭门，药物楚老渔商市。
市北肩舆每联袂，郭南抱瓮亦隐几。
无数将军西第成，早作丞相东山起。
鸟雀苦肥秋粟菽，蛟龙欲蛰寒沙水。
天下鼓角何时休，阵前部曲终日死。
附书与裴因示苏，此生已媿须人扶。
致君尧舜付公等，早据要路思捐躯。

译文：

我长久客居他乡，常常收到朋友们的书信，一个月收到的书信足有一捆。可这些书信大多只是徒有虚名地问候我的冷暖，这种泛泛的关爱根本无法让我摆脱穷困潦倒、几近饿死沟壑的屈辱处境。

我虽然牙齿掉落，但还不是个麻木不仁之人；我虽还留着舌头，却以像阮籍那样在穷途末路时痛哭为耻。

这时道州裴使君的手札恰好又到了，信很长，我读了三遍还觉得不够。他的这封信比那沧海里的明珠还珍贵，他的人品就如同昆山之玉一样令人信赖。

收到这信后，我连潭州那百斛美酒都不想喝了，潇水岸边千株菊花在我眼里也都变得荒芜。白天我站着等消息，让儿孙们都跟着烦扰；夜晚我坐着反复读信，费了不少灯烛。

回忆当初你去永嘉做县尉的时候，红颜白面，肌肤如同鲜花映照般光彩照人。你凭借才华获取军符侯印不会太迟，就像紫燕、𫘧耳那样的良马奔跑得极为迅速。

如今圣明的朝廷还处于战火纷飞之中，拯救世道应当引荐那些英俊有才之人。百姓们的愁苦伤痛终会得到缓解，那些跋扈的夷狄也只能有所顾忌而徘徊不前。

我听说你接受任命，如同当年刘邦筑坛拜韩信为大将一样肩负重任，期望你能弥补那崩坏的朝纲，纠正那些疏漏的法令。你就像郭钦上书展现出远大的谋略，又像刘毅答诏让群臣惊叹。

改天我们再详谈，你谈论兵法时意气风发。宴会上我们饮酒作乐，箫管声中白发与黑发交杂，舞剑时剑光如霜雪般闪耀，好似吹走了青春岁月。

我在宴筵上曾对苏涣说过，你这样杰出的人才可与杰出的后人相媲美。

我的茅屋在定王城的城门附近，我常去和当地的老渔民、商人一起买卖药物。城北我常和朋友一起坐轿子出行，城南我也会抱着水瓮靠着小桌子休息。

无数将军的豪宅已经建成，你也应该像谢安那样早日东山再起，担当丞相之任。

如今鸟雀因秋天的粟菽而长得肥硕，蛟龙在寒冷的沙水中准备蛰伏。天下的战鼓号角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啊，战场上的士兵整日都在死去。

我写这封信给裴使君并给苏涣看，我这一生已经惭愧到需要人来扶持。把辅佐君主成就尧舜之治的大业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早日占据重要位置，想着为国家捐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