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诗

唐代 • 韩愈

果州南充县，寒女谢自然。
童𫘤无所识，但闻有神僊。
轻生学其术，乃在金泉山。
繁华荣慕绝，父母慈爱捐。
凝心感魑魅，慌惚难具言。
一朝坐空室，云雾生其间。
如聆笙竽韵，来自冥冥天。
白日变幽晦，萧萧风景寒。
簷楹𫏐明灭，五色光属联。
观者徒倾骇，踯躅讵敢前。
须臾自轻举，飘若风中烟。
茫茫八纮大，影响无由缘。
里胥上其事，郡守惊且叹。
驱车领官吏，甿俗争相先。
入门无所见，冠履同蜕蝉。
皆云神僊事，灼灼信可传。
余闻古夏后，象物知神奸。
山林民可入，魍魉莫逢旃。
逶迤不复振，后世恣欺谩。
幽明纷杂乱，人鬼更相残。
秦皇虽笃好，汉武洪其源。
自从二主来，此祸竟连连。
木石生怪变，狐貍骋妖患。
莫能尽性命，安得更长延。
人生处万类，知识最为贤。
奈何不自信，反欲从物迁。
往者不可悔，孤魂抱深冤。
来者犹可诫，余言岂空文。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
寒衣及饥食，在纺绩耕耘。
下以保子孙，上以奉君亲。
苟异于此道，皆为弃其身。
噫乎彼寒女，永托异物群。
感伤遂成诗，昧者宜书绅。

译文：

在果州南充县，有个贫寒人家的女子叫谢自然。她小时候幼稚无知，只听说过有神仙的事儿。她看轻生命去学习那修仙之术，来到了金泉山。从此与尘世的繁华荣耀绝缘，也抛弃了父母的慈爱关怀。
她专心致志去感悟，结果却引来了魑魅魍魉，其中的恍惚离奇实在难以详细言说。有一天，她独自坐在空屋子里，云雾突然在屋中弥漫起来。她好像听到了笙竽吹奏的美妙韵律，声音从那高远幽渺的天际传来。大白天变得昏暗阴沉，风声萧萧，让人感觉寒意袭人。屋檐和柱子间的光亮时明时灭，五彩的光芒相互连接。围观的人只是惊讶地看着，徘徊犹豫着不敢上前。
不一会儿，她自己轻飘飘地升了起来，像风中的烟雾一样飘荡。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从此再也没有了她的踪迹。乡里的小吏把这件事上报给官府，郡守又惊又叹。他驱车带领着官吏前来查看，百姓们也都争着往前挤。走进屋子却什么也没看到，只留下了她的帽子和鞋子，就像蝉蜕下的壳一样。
大家都说这是神仙的事迹，明明白白地值得流传。我听说古代的夏后氏，能铸造图像识别神鬼妖怪。那时山林百姓可以自由出入，不会遇到魍魉等鬼怪。但后来这种明辨是非的能力渐渐衰败，后世的人肆意欺骗蒙蔽。阴阳世界变得混乱不堪，人和鬼相互残害。
秦始皇虽然十分热衷于求仙，汉武帝更是把这股风气推向了高潮。自从这两位君主之后，求仙的灾祸就接连不断。树木石头会生出怪异的变化，狐狸也会施展妖术为害人间。那些求仙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又怎么能延年益寿呢？
人生活在万物之中，凭借智慧见识最为贤能。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反而要被外物左右呢？过去那些求仙的人已经无法挽回，他们的孤魂怀着深深的冤屈。未来的人还可以引以为戒，我的这些话可不是空洞的文章。
人生有正常的道理，男女各有自己的伦理规范。有御寒的衣服和充饥的食物，依靠的是纺纱织布和耕田种地。这样做，下可以保护子孙后代，上可以侍奉君主和双亲。如果违背了这个道理，那就是抛弃了自己的身体。
唉，那个贫寒的女子啊，永远地寄托于异类之群了。我有感而发写成这首诗，糊涂的人应该把我的话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