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

昔岁俱充赋,同年遇有司。 八人称迥拔,两郡滥相知。 逸骥初翻步,鞲鹰暂脱羁。 远途忧地窄,高视觉天卑。 并入红兰署,偏亲白玉规。 近朱怜冉冉,伐木愿偲偲。 鱼鲁非难识,铅黄自嬾持。 心轻马融帐,谋夺子房帷。 秀发幽岩电,清澄隘岸陂。 九霄排直上,万里整前期。 勇赠栖鸾句,慙当古井诗。 多闻全受益,择善颇相师。 脱俗殊常调,潜工大有为。 还醇凭酎酒,运智托围棋。 情会招车胤,闲行觅戴逵。 僧餐月灯阁,醵宴劫灰池。 胜概争先到,篇章竞出奇。 输赢论破的,点窜肯容丝。 山岫当街翠,墙花拂面枝。 莺声爱娇小,燕翼玩逶迤。 辔为逢车缓,鞭缘趂伴施。 密携长上乐,偷宿静坊姬。 僻性慵朝起,新晴助晚嬉。 相欢常满目,别处鲜开眉。 翰墨题名尽,光阴听话移。 绿袍因醉典,乌帽逆风遗。 暗插轻筹箸,仍提小屈巵。 本弦才一举,下口已三迟。 逃席冲门出,归倡借马骑。 狂歌繁节乱,醉舞半衫垂。 散漫纷长薄,邀遮守隘岐。 几遭朝士笑,兼任巷童随。 苟务形骸达,浑将性命推。 何曾爱官序,不省计家资。 忽悟成虚掷,翻然叹未宜。 使回躭乐事,坚赴策贤时。 寝食都忘倦,园庐遂绝闚。 劳神甘戚戚,攻短过孜孜。 叶怯穿杨箭,囊藏透颕锥。 超遥望云雨,摆落占泉坻。 略削荒凉苑,搜求激直词。 那能作牛后,更拟助洪基。 唱第听鸡集,趋朝忘马疲。 内人舆御案,朝景丽神旗。 首被呼名姓,多慙冠等衰。 千官容眷盼,五色照离披。 鹓侣从兹洽,鸥情转自縻。 分张殊品命,中外却驱驰。 出入称金籍,东西侍碧墀。 鬬班云汹涌,开扇雉参差。 切愧寻常质,亲瞻咫尺姿。 日轮光照耀,龙服瑞葳蕤。 誓欲通愚謇,生憎效喔咿。 佞存真妾妇,谏死是男儿。 便殿承偏召,权臣惧挠私。 庙堂虽稷契,城社有狐貍。 似锦言应巧,如弦数易欺。 敢嗟身暂黜,所恨政无毗。 谬辱良由此,升腾亦在斯。 再令陪宪禁,依旧履阽危。 使蜀常緜远,分台更崄巇。 匿奸劳发掘,破党恶持疑。 斧刃迎皆碎,盘牙老未萎。 乍能还帝笏,讵忍折吾支。 虎尾元来险,圭文却类疵。 浮荣齐壤芥,闲气咏江蓠。 阙下殷勤拜,樽前啸傲辞。 飘沈委蓬梗,忠信敌蛮夷。 戏诮青云驿,讥题皓发祠。 贪过谷隐寺,留读岘山碑。 草没章台阯,隄横楚泽湄。 野莲侵稻陇,亚柳压城陴。 遇物伤凋换,登楼思漫弥。 金攒嫩橙子,瑿泛远鸬鹚。 仰竹藤缠屋,苫茆荻补篱。 面梨通蔕朽,火米带芒炊。 苇笋针筒束,𫚣鱼箭羽鬐。 芋羹真底可,鲈鲙漫劳思。 北渚销魂望,南风著骨吹。 度梅衣色渍,食稗马蹄羸。 院榷和泥碱,官酤小曲醨。 讹音烦缴绕,轻俗丑威仪。 树罕贞心柏,畦丰卫足葵。 坳洼饶尰矮,游惰压庸缁。 病赛乌称鬼,巫占瓦代龟。 连阴蛙张王,瘴疟雪治医。 我正穷于是,君宁念及兹。 一篇从日下,双鲤送天涯。 坐捧迷前席,行吟忘结綦。 匡床铺错绣,几案踊灵芝。 形影同初合,参商喻此离。 扇因秋弃置,镜异月盈亏。 壮志诚难夺,良辰岂复追。 宁牛终夜永,潘鬓去年衰。 溟渤深那测,穹苍意在谁。 驭方轻騕褭,车肯重辛夷。 卧辙希濡沫,低颜受颔颐。 世情焉足怪,自省固堪悲。 溷鼠虚求洁,笼禽方讶饥。 犹胜忆黄犬,幸得早图之。

译文:

这是一首很长的酬和诗,下面为你逐段翻译: ### 相识之初 从前我们都去参加科举考试,同一年遇到了主考官。 八个人被认为出类拔萃,我们俩来自不同郡却意外相知。 就像骏马刚刚起步奔跑,又如猎鹰暂时摆脱了羁绊。 觉得远方的路途虽长但天地太窄,高飞时感觉天空都很低矮。 我们一同进入翰林院,特别亲近像您这样贤能的人。 接近您这样优秀的人,我满心欢喜,希望能和您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文字上的错误不难识别,可我懒得去修改文章。 我内心轻视马融那样只知讲学的人,一心想像张良一样为君主出谋划策。 您的才华如幽岩中闪过的闪电,品格像清澈的溪水不受河岸局限。 我们都有志向直上九霄,为万里前程做好准备。 您勇敢地赠我如栖鸾般美妙的诗句,我惭愧地以古井诗回应。 您见多识广让我受益匪浅,我也常选择您的优点来学习。 您的诗作超脱世俗,风格独特,暗中努力必将大有作为。 ### 京城欢乐时光 我们用美酒让生活回归淳朴,靠围棋来施展智慧。 兴致相投时会招来像车胤那样的贤才,闲暇时就像寻访戴逵一样四处游玩。 我们在月灯阁和僧人一起用餐,在劫灰池凑钱宴饮。 遇到美景都争着先去,写文章也都竞相出奇。 争论输赢时毫不含糊,修改文章容不得一点瑕疵。 街边的山峦翠绿如黛,墙边的花枝拂面而来。 喜爱娇小可爱的莺声,欣赏燕子舒展的翅膀。 遇到友人的车就放缓缰绳,为了追随同伴而挥动马鞭。 我们偷偷带着歌舞艺人寻乐,在安静的坊巷与歌姬私会。 我生性慵懒,早上不爱起床,天气晴朗时就更热衷于夜晚嬉戏。 相聚时总是满眼欢乐,分别时就很难展开眉头。 我们在翰墨上题名留念,聊天时不知不觉光阴就过去了。 喝醉了把绿袍典当,帽子也在逆风中丢失。 偷偷插上筹码,还拿着小酒杯。 琴弦才刚拨动,喝酒就已慢了三拍。 有时逃离宴席冲门而出,借马去和歌姬相会。 狂放地唱歌,节奏杂乱,醉醺醺地跳舞,半件衣衫都垂了下来。 我们行踪散漫,还会在险要处拦截友人。 多次遭到朝中官员嘲笑,甚至还有巷子里的小孩跟随。 只追求身心畅快,简直把性命都置之度外。 根本不在乎官职的高低,也不考虑家中的资产。 ### 醒悟与进取 忽然醒悟到之前的时光都虚度了,不禁感叹这样做实在不妥。 出使回来后不再沉迷享乐之事,坚定地去参加贤良方正科考试。 废寝忘食也不觉得疲倦,连自家的园子都顾不上看一眼。 甘愿劳神费力,孜孜不倦地弥补自己的短处。 就像叶子害怕穿杨的利箭,我把才华藏在囊中等待展露。 遥望仕途如遥望云雨,摆脱困境占据有利位置。 我大略地修整荒凉的文思,搜求激切正直的言辞。 哪能甘居人后,更想为国家的基业助力。 唱名发榜时像听到鸡鸣一样早起聚集,上朝时忘记了骑马的疲惫。 内宫的人抬着御案,早晨的景色映衬着神圣的旗帜。 我第一个被喊到名字,惭愧地站在品级队列中。 众多官员都对我投来眷顾的目光,五彩的服饰光彩夺目。 ### 仕途变迁 从此和同僚们相处融洽,可悠闲自在的心境却被束缚。 我们被分配到不同的职位,在朝廷内外奔波忙碌。 出入都有金籍记录,在宫殿的台阶旁侍奉。 上朝排班时人群如汹涌的云朵,打开扇子时如野鸡羽毛参差不齐。 我惭愧自己资质平常,却能近距离瞻仰皇上的风姿。 太阳的光辉照耀着,皇上的龙袍华美艳丽。 我发誓要向皇上表达自己的愚见,最讨厌那些阿谀奉承的人。 我认为谄媚的人如同妾妇,敢于谏言而死才是真男儿。 我在便殿受到皇上单独召见,权臣害怕我扰乱他们的私利。 朝廷上虽有像稷、契那样的贤臣,但也有像狐狸一样的奸臣。 奸臣的话像锦缎一样巧妙动听,可他们的行为却像弓弦一样容易欺人。 我不敢哀叹自己暂时被贬黜,只遗憾不能对朝政有所帮助。 我的错误和受辱都是因为这个,我的升迁也与此相关。 再次让我陪侍在宫廷禁地,依旧面临着危险的处境。 ### 被贬经历 出使蜀地路途漫长,到御史台任职更是艰难险阻。 我费力地发掘隐匿的奸邪之事,痛恨处理党争时犹豫不决。 像斧刃所到之处奸邪皆被粉碎,可顽固的势力却像盘根错节的老树难以铲除。 刚刚能回到朝廷向皇上奏事,怎忍心自己的手脚被折断(暗指受迫害)。 伴君如伴虎,本就危险,我的言行也像玉上的瑕疵被人指责。 我把虚浮的荣耀看得像泥土和草芥一样,只能吟咏江蓠来抒发自己的闲情。 在宫阙下殷勤地叩拜,在酒樽前傲然地辞别。 我的命运如蓬草梗一样漂泊不定,只能用忠信来对抗蛮夷之地的困境。 我曾戏谑地讥讽青云驿,也在皓发祠题诗表达不满。 贪恋谷隐寺的风景,停留下来读岘山碑。 章台的遗址被野草埋没,楚泽的岸边筑起了堤坝。 野莲侵占了稻田,低垂的柳树压着城墙。 看到事物的凋零变化心中伤感,登上高楼思绪弥漫。 金黄的橙子堆积如山,黑色的鸬鹚在远处游动。 房屋被缠绕的竹藤覆盖,用荻草苫盖茅屋、修补篱笆。 梨子连着蒂都腐烂了,带芒的火米用来煮饭。 苇笋像针筒一样捆扎着,𫚣鱼的鳍像箭羽一样。 芋羹实在没什么好吃的,鲈鱼脍也只是空有思念。 望着北面的水渚让人黯然销魂,南风猛烈地吹着骨头都发冷。 过了梅雨季衣服都被污渍浸透,马吃了稗草变得瘦弱。 官府征收和泥的碱税,卖的小曲酒又薄又淡。 这里的方言绕口难懂,风俗轻薄,礼仪丑陋。 很少有坚贞的柏树,菜畦里长满了只顾自己的葵菜。 低洼处有很多矮小的病人,懒惰的人欺压着平庸的百姓。 生病时用乌鸦祭祀称鬼,巫师用瓦片代替龟甲占卜。 连日阴雨青蛙称王称霸,瘴疟疾病连医生都难以医治。 ### 收到赠诗与感慨 正当我处于如此困境时,您从京城寄来一篇诗,像双鲤一样送到天涯。 我坐着捧着诗着迷得忘了前席,走着吟诵着诗连鞋带开了都没发觉。 把诗放在绣着花纹的床上,感觉几案上都像涌出了灵芝。 我们曾经形影不离,如今却像参星和商星一样分离。 扇子因为秋天到来被弃置,镜子也不像月亮那样有规律地盈亏。 我的壮志诚然难以被夺走,可美好的时光怎么还能追回。 我像宁戚一样整夜长叹,头发也像潘岳一样去年就开始变白。 大海深不可测,苍天的旨意究竟在谁身上呢。 驾车的人轻视骏马,怎么会看重辛夷木做的车呢。 我就像卧在车辙中的鱼希望得到一点水,只能低着脸接受别人的怜悯。 世态炎凉不足为怪,自我反省才更觉可悲。 就像脏老鼠还虚伪地追求洁净,笼中的鸟才惊讶于饥饿。 但我还是比李斯忆黄犬而不得好死要强,幸好能早点为自己打算。
关于作者
唐代元稹

元稹(779年-831年,或唐代宗大历十四年至文宗大和五年),字微之,别字威明,唐洛阳人(今河南洛阳)。父元宽,母郑氏。为北魏宗室鲜卑族拓跋部后裔,是什翼犍之十四世孙。早年和白居易共同提倡“新乐府”。世人常把他和白居易并称“元白”。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