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和复示荣唱至于千字提奖之重蔑有称实再抒鄙怀用伸酬谢

洪范分九畴,转成天下规。 河图孕八卦,焕作玄中奇。 先开否臧源,次筑经纬基。 粤若鲁圣出,正当周德衰。 越疆必载质,历国将扶危。 诸侯恣崛强,王室方陵迟。 歌凤时不偶,获麟心益悲。 始嗟吾道穷,竟使空言垂。 首赞五十易,又删三百诗。 遂令篇籍光,可竝日月姿。 向非笔削功,未必无瑕疵。 迨至夫子没,微言散如枝。 所宗既不同,所得亦异宜。 名法在深刻,虚玄至希夷。 自从战伐来,一派纵横驰。 寒谷生艳木,沸潭结流澌。 惊奔失壮士,好恶随纤儿。 嬴氏幷六合,势尊丞相斯。 加于挟书律,尽取坑焚之。 南勒会稽颂,北恢胡亥阺。 犹怀徧巡狩,不暇亲维持。 及汉文景后,鸿生方鎃摫。 簸扬尧舜风,反作三代吹。 飘飖四百载,左右为藩篱。 邺下曹父子,猎贤甚熊罴。 发论若霞驳,裁诗如锦摛。 徐王应刘辈,头角咸相衰。 或有妙绝赏,或为独步推。 或许润色美,或嫌诋诃痴。 倏以中利病,且非混醇醨。 雅当乎魏文,丽矣哉陈思。 不肯少选妄,恐贻后世嗤。 吾祖仗才力,革车蒙虎皮。 手持一白旄,直向文场麾。 轻若脱钳釱,豁如抽扊扅。 精钢不足利,騕褭何劳追。 大可罩山岳,微堪析毫厘。 十体免负赘,百家咸起痿。 争入鬼神奥,不容天地私。 一篇迈华藻,万古无孑遗。 刻鹄尚未已,雕龙奋而为。 刘生吐英辩,上下穷高卑。 下臻宋与齐,上指轩从羲。 岂但标八索,殆将包两仪。 人谣洞野老,骚怨明湘累。 立本以致诘,驱宏来抵隵。 清如朔雪严,缓若春烟羸。 或欲开户牖,或将饰缨緌。 虽非倚天劒,亦是囊中锥。 皆由内史意,致得东莞词。 梁元尽索虏,后主终亡隋。 哀音但浮脆,岂望分雄雌。 吾唐揖让初,陛列森咎夔。 作颂媲吉甫,直言过祖伊。 明皇践中日,墨客肩参差。 岳净秀擢削,海寒光陆离。 皆能取穴凤,尽拟乘云螭。 迩来二十祀,俊造相追随。 余生落其下,亦值文明时。 少小不好弄,逡巡奉弓箕。 虽然苦贫贱,未省亲嚅㖇。 秋倚抱风桂,晓烹承露葵。 穷年只败袍,积日无晨炊。 远访卖药客,闲寻捕鱼师。 归来蠹编上,得以含情窥。 抗韵吟比雅,覃思念棿攡。 因知昭明前,剖石呈清琪。 又嗟昭明后,败叶埋芳蕤。 纵有月旦评,未能天下知。 徒为强貔豹,不免参狐貍。 谁蹇行地足,谁抽刺天鬐。 谁作河畔草,谁为洞中芝。 谁若灵囿鹿,谁犹清庙牺。 谁轻如鸿毛,谁密如凝脂。 谁比蜀严静,谁方巴賨赀。 谁能钓抃鼇,谁能灼神龟。 谁背如水火,谁同若埙篪。 谁可作梁栋,谁敢驱谷蠡。 用此常不快,无人动交铍。 空消病里骨,枉白愁中髭。 鹿门先生才,大小无不怡。 就彼六籍内,说诗直解颐。 顾我迷未远,开怀溃其疑。 初开凿本源,渐乃疏旁支。 邃古派泛滥,皇朝光赫曦。 揣摩是非际,一一如襟期。 李杜气不易,孟陈节难移。 信知君子言,可竝神明蓍。 枯腐尚求律,膏肓犹谒医。 况将太牢味,见啗逋悬饥。 今来置家地,正枕吴江湄。 饵薄钩不曲,跫然守空坻。 嘿坐无影响,唯君欵茅茨。 抽书乱签帙,酌茗烦瓯㰕。 或伴补缺砌,或偕诣荒祠。 孤筇倚烟蔓,细木横风漪。 触雨妨屝屦,临流泥江蓠。 既狎野人调,甘为豪士訾。 不敢负建鼓,唯忧掉降旗。 希君念余勇,挽袖登文陴。

译文:

《洪范》将事理分为九类,逐渐成为天下的规范准则。 《河图》孕育出八卦,闪耀着玄妙的奇异光芒。 先开启了评判善恶的源头,接着奠定了治理天下的根基。 就像鲁国的圣人孔子诞生,当时正值周朝的德运衰落。 他跨越疆界必定带着礼物,游历各国想要挽救危局。 诸侯肆意地强横跋扈,周王室正走向衰败。 他唱着凤歌却生不逢时,捕获麒麟后心中更加悲戚。 开始感叹自己的道行不通,最终只能让著述流传后世。 他首先阐释《易经》,又删定了《诗经》三百篇。 于是让经典篇章焕发光彩,可与日月的光辉相媲美。 如果没有他的删改修订之功,这些经典未必没有瑕疵。 等到孔子去世后,他精微的言论如树枝般散落。 所尊崇的学说既然不同,所获得的成就也各有差异。 名家和法家主张严苛深刻,道家追求虚无玄妙的境界。 自从战乱征伐以来,各种学说纵横发展。 寒冷的山谷中生出艳丽的树木,沸腾的水潭里结出冰块。 勇猛的壮士惊慌奔走迷失方向,喜好与厌恶取决于小人。 秦始皇统一了天下,丞相李斯权势尊贵。 颁布了禁止私藏书籍的法令,将书籍全部焚烧坑埋。 向南在会稽山刻石颂德,向北扩大胡亥的统治范围。 还想着到处去巡视,却无暇亲自治理国家。 到了汉文帝、汉景帝之后,大儒们开始广泛地传播学问。 宣扬尧舜的风气,仿佛回到了三代时期。 这样延续了四百年,左右的人都成为了藩篱。 邺下的曹操父子,招揽贤才像熊罴捕猎一样急切。 他们发表的言论如彩霞般驳杂绚烂,创作的诗歌如锦绣般铺展。 徐干、王粲、应玚、刘桢等人,才华都十分出众。 有的人得到绝妙的赞赏,有的人被推崇为独一无二。 有的人夸赞他们文章润色优美,有的人嫌弃他们批评得痴傻。 很快就能指出文章的利弊,并非是好坏不分。 文雅当属魏文帝曹丕,华丽则是陈思王曹植。 他们不肯有片刻的轻率,担心会被后世嘲笑。 我的祖先凭借才力,就像战车蒙着虎皮一样威风。 手持一支白色的旗帜,直接在文坛上指挥。 轻快得像摆脱了枷锁,豁朗得像拉开了门闩。 精钢也比不上他的锋利,骏马也无需费力去追。 大可以笼罩山岳,小能够剖析毫厘。 使各种文体不再累赘,让百家的学说重振生机。 能深入到鬼神的奥秘之中,不允许天地有丝毫的偏袒。 一篇文章超越华丽的辞藻,万古流传没有遗漏。 雕刻鹄鸟还未停止,又奋力去雕琢龙纹。 刘勰吐出精妙的辩才,上下探究高低深浅。 下到南朝宋、齐时期,上追溯到轩辕和伏羲时代。 岂止是标明了古代的典籍,几乎要包容天地万物。 他的文章能洞察民间老人的歌谣,明白屈原的哀怨。 确立根本来进行追问,驱使宏大的内容来解决问题。 清新如北方的严雪,舒缓如春天的柔弱烟雾。 有的像打开窗户,有的像装饰帽带。 虽然不是倚天剑,也是口袋里的锥子。 这都是因为内史的心意,才得到了东莞刘勰的文章。 梁元帝最终被北方的索虏所灭,陈后主最终导致隋朝的灭亡。 哀伤的声音只是浮华脆弱,哪里能指望分出胜负。 我们唐朝初期实行禅让,朝廷上的大臣像咎繇、夔龙一样贤能。 作颂能与尹吉甫媲美,直言敢超过祖伊。 唐明皇在位中期,文人墨客比肩接踵。 山岳清净秀丽挺拔,大海寒光闪烁奇异。 他们都能选取灵凤,都打算乘坐云螭。 近来二十年间,才俊们相互追随。 我生在他们之后,也正值文明昌盛的时代。 从小就不喜欢嬉戏玩耍,恭敬地继承祖先的事业。 虽然生活困苦贫贱,但未曾亲近过阿谀奉承之人。 秋天倚靠在迎风的桂树旁,清晨烹煮承接露水的葵菜。 整年只有破旧的袍子,多日没有早饭可吃。 远访卖药的客人,闲寻捕鱼的渔夫。 回来后在破旧的书籍上,得以含情地阅读。 我用高亢的韵律吟唱堪比《雅》诗,深入地思考文章的结构。 由此知道在昭明太子之前,文章如同剖开石头呈现出美玉。 又叹息昭明太子之后,美好的文章像败叶被掩埋。 纵然有品评人物的言论,也不能让天下人都知晓。 空有强大的外表如同貔豹,不免要与狐狸为伍。 谁能迈开行走大地的脚步,谁能抽出刺向天空的鱼鳍。 谁能写出像河畔草一样的诗句,谁能成为洞中的灵芝。 谁像灵囿中的鹿一样自由,谁像清庙中的牺牲一样任人摆布。 谁轻如鸿毛,谁密如凝脂。 谁能像蜀地的严君平一样宁静,谁能像巴賨人一样富有。 谁能钓起巨大的鳌鱼,谁能灼龟占卜。 谁彼此关系像水火不容,谁像埙篪一样和谐。 谁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谁敢驱使匈奴的首领。 因为这些我常常不快乐,没有人能触动我的内心。 白白地消磨了病中的身体,徒然地愁白了胡须。 鹿门先生的才华,大小事情都能处理得恰到好处。 在六经之内,讲解《诗经》能让人开怀大笑。 看我迷茫还不算太深,他敞开心扉为我解开疑惑。 先开凿出学问的本源,然后逐渐疏通旁支。 远古的流派广泛传播,本朝的光辉灿烂耀眼。 揣摩是非的界限,一一都符合我的心意。 李白、杜甫的气概难以模仿,孟郊、陈子昂的节操难以改变。 确实知道君子的言论,可与神明的蓍草占卜相提并论。 即使是腐朽的东西还追求规律,病入膏肓的人还去拜见医生。 何况是用太牢的美味,去给饥饿的人吃。 如今我安家的地方,正挨着吴江的岸边。 鱼饵单薄鱼钩不弯曲,静静地守着空荡荡的河岸。 默默地坐着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您来拜访我的茅屋。 抽出书籍弄乱了书套,品茶还麻烦您清洗茶碗。 有时陪我修补残缺的台阶,有时和我一起去荒凉的祠堂。 孤独的竹杖倚靠在烟雾缭绕的藤蔓上,细小的树木横在微风泛起的涟漪上。 遇到雨妨碍了鞋子,临近水流弄污了江蓠。 既然习惯了与山野之人相处,甘愿被豪士指责。 不敢辜负擂响的战鼓,只担心会降下战旗。 希望您念着我还有余力,挽起袖子登上文坛的城墙。
关于作者
唐代陆龟蒙

陆龟蒙(?~公元881年),唐代农学家、文学家,字鲁望,别号天随子、江湖散人、甫里先生,江苏吴县人。曾任湖州、苏州刺史幕僚,后隐居松江甫里,编著有《甫里先生文集》等。 他的小品文主要收在《笠泽丛书》中,现实针对性强,议论也颇精切,如《野庙碑》、《记稻鼠》等。陆龟蒙与皮日休交友,世称“皮陆”,诗以写景咏物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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