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怀素草书歌

张颠颠后颠非颠,直至怀素之颠始是颠。 师不谭经不说禅,筋力唯于草书朽。 颠狂却恐是神仙,有神助兮人莫及。 铁石画兮墨须入,金尊竹叶数斗余。 半斜半倾山衲湿,醉来把笔狞如虎。 粉壁素屏不问主,乱拏乱抹无规矩。 罗刹石上坐伍子胥,蒯通八字立对汉高祖。 势崩腾兮不可止,天机暗转锋铓里。 闪电光边霹雳飞,古栢身中𣵡龙死。 骇人心兮目眓{目臭},顿人足兮神辟易。 乍如沙场大战后,断枪橛箭皆狼籍。 又似深山朽石上,古病松枝挂铁锡。 月兔笔,天灶墨,斜凿黄金侧剉玉。 珊瑚枝长大束束,天马骄狞不可勒。 东却西,南又北,倒又起,断复续。 忽如鄂公喝住单雄信,秦王肩上𠞈著枣木槊。 怀素师,怀素师,若不是星辰降瑞,即必是河岳孕灵。 固宜须冷笑逸少,争得不心醉伯英。 天台古杉一千尺,崖崩劁折何峥嵘。 或细微,仙衣半拆金线垂。 或妍媚,桃花半红公子醉。 我恐山为墨兮磨海水,天与笔兮书大地。 乃能畧展狂僧意,常恨与师不相识。 一见此书空叹息,伊昔张渭任华叶季良。 数子赠歌岂虚饰,所不足者浑未曾道著其神力。 石桥被烧烧,良玉土不蚀。 锥画沙兮印印泥,世人世人争得测。 知师雄名在世间,明月清风有何极。

译文:

张旭癫狂之后虽也有人号称癫狂,但都不算真正的癫狂,直到怀素和尚的癫狂,那才是名副其实的癫狂。 怀素师父既不宣讲佛经也不谈论禅理,他把全部精力都耗费在草书上。他的癫狂模样,恐怕是神仙下凡,有神力相助,普通人根本无法企及。 他运笔如同用铁石作画,墨汁深深渗入纸中。他能豪饮数斗美酒,喝得半斜半倾,僧衣都被酒水浸湿。醉意上头后,他手持毛笔,像猛虎一般凶猛。 不管那粉壁素屏是谁家的,他肆意挥毫,毫无规矩地涂抹。他的字势,犹如伍子胥坐在罗刹石上,那气势威严;又像蒯通对着汉高祖,义正词严地陈述八字主张。 那笔势奔腾汹涌,无法停止,精妙的意趣在笔尖暗暗流转。好似闪电旁边霹雳炸响,又如同古柏中蛰伏的蛟龙死去。 他的书法令人心惊胆战,眼睛都看直了,双脚仿佛被钉住,心神惶恐不安。乍一看,如同沙场大战之后,断枪残箭杂乱地散落一地。 又好似深山里腐朽的石头上,古老病弱的松树枝上挂着铁锡杖。他用月兔毫做的笔,天灶产的墨,运笔如同斜凿黄金、侧锉美玉一般有力。 写出的字像珊瑚枝一样,粗大而成束,又像天马骄纵凶猛,难以驾驭。 笔画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时而倒下又突然立起,断了又接着写。忽然就像尉迟恭(鄂公)大喝一声喝住单雄信,秦王李世民肩上扛着枣木槊一样,气势惊人。 怀素师父啊,怀素师父,如果不是星辰降下祥瑞孕育了你,那必定是山河大地赋予了你灵气。你自然应该对王羲之(逸少)报以冷笑,又怎能不令张芝(伯英)心醉。 你写的字犹如天台山上千尺高的古杉,那气势就像山崖崩塌、树干折断一样峥嵘。有的笔画细微,如同仙女的衣裳半开,金线垂落;有的笔画妍媚,好似半红的桃花,让公子沉醉。 我甚至觉得,要把山当作墨、磨干海水,让天赐予巨笔来书写大地,才能略微展现出这位狂僧的意趣。我常常遗憾没能和怀素师父相识。 一见到他的书法,我就徒然叹息。昔日张渭、任华、叶季良等人都曾为他写诗赠歌,那些夸赞并非虚饰,但不足之处在于,都未曾真正道出他书法的神力。 他的书法就像石桥被火烧也烧不坏,美玉埋在土里也不会被腐蚀。如同用锥子在沙上画痕、印章印在泥里一样,世人又怎能揣测其中的奥妙。 我知道怀素师父的雄名传遍世间,就像明月清风一样,没有尽头。
关于作者
唐代贯休

贯休(823~912年),俗姓姜,字德隐,婺州兰豁(一说为江西进贤县)人,唐末五代著名画僧。7岁时投兰溪和安寺圆贞禅师出家为童侍。贯休记忆力特好,日诵《法华经》1000字,过目不忘。贯休雅好吟诗,常与僧处默隔篱论诗,或吟寻偶对,或彼此唱和,见者无不惊异。贯休受戒以后,诗名日隆,仍至于远近闻名。乾化二年(915年)终于所居,世寿89。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