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以文学第士,尤重声律,硕儒俊彦,罔不规斯道,三百年间,诗人千计,腾声飞实,郁郁彬彬,故论诗者必称李唐焉。 自昔唐人选集,有殷璠(《河岳英灵集》,丹阳进士殷璠撰,分上中下三卷,凡二十四家诗。 )元结(《箧中集》,元结次山编,一卷,凡七人,诗二十四首。 )高正臣(《高氏三宴诗集》三卷,所载皆因人会宴之诗,以一会为一卷,与宴者凡二十一人。 )芮挺章(《国秀集》三卷,芮挺章编,凡九十人,诗二百二十篇。 实八十五人,诗二百十一首。 )令狐楚(《御览诗》一卷,一名《唐歌诗》,一名《选进集》,一名《元和御览》,凡三十家,诗二百八十九首。 )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二卷,高仲武编,凡二十六人,诗一百四十首。 实存一百二十二首。 )姚合(《极玄集》,姚合编,凡二十一家,诗百首。 实存九十九首。 )诸家,顾拘于朋从,或偏一体,或囿一方。 而张为《主客》(《主客图》一卷,张为撰,凡八十四家诗。 )之作,乃更离章摘句,一诗之不获悉闚,罔论详该。 宋明稍事搜辑,《英华》《类苑》,(《文苑英华》一千卷,宋太平兴国七年,李昉、扈蒙、徐铉、宋白等奉敕编。 《唐诗类苑》二百卷,明张之象纂。 )篇什粗备,然而期分类从,终不见一代一家体要;其散逸秘本,放失集外者,且未能广事搜求,脱漏泰半,后世惜之。 逮有清康熙盛朝,朝野右文,裒辑之风特著;翰林院群彦,奉命启芸阁之珍藏,殚精校讐,年余而成《全唐诗》九百卷,(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十九日始,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书成。 )都诗四万八千九百首。 自唐开国以迄五代,凡有所作,靡不苛索专集,旁稽野史,虽只句莫遗,而后百世巨观,斯克厥成,其有功艺文,不谓大且备乎!然其轶在桑岛,湮于金石,又有非当时诸公所能及者。 天明中,(天明,日本光格天皇年号,共八年,当清乾隆四十六年至五十三年。 )日人上毛河世宁,(即市河宽斋,字子静,号半江,上毛野国人。 )曾罗彼邦旧籍,参采《千载佳句》、《文镜秘府》诸书,撰《全唐诗逸》三卷,(《全唐诗逸》三卷,凡百二十余家诗,前有淡海竺常序。 )虽断篇零章,不无搜玉之功,鲍清溪既刊入《知不足斋丛书》矣。 余每展斯帙,深慨彼邦人士治学之勤,乃欲本河氏所作,网罗中土遗佚。 匝月之内,先成《全唐诗作者通检》一卷,然后披览群书,逮于金石,竭期年之力,得诗如干首,分为如干卷,名曰《全唐诗补逸》;扬万世之英灵,彰一朝之翰藻,斯亦差堪自慰者矣。 至诠次体例,多承旧制;惟诗前小传之余,略加案语,诗中原注而外,间益校文。 其若有官衔可稽、岁月可循者,并前贤题跋、诸家考据之属,胥附篇末,庶几读者得资参证焉。 丙子季冬,常熟孙望识。 。
自序
译文:
唐朝通过文学来选拔士人,尤其看重声律。那些学识渊博、才智出众的人,没有不钻研诗歌创作之道的。在这三百年间,诗人数以千计,他们声名远扬,成就斐然,文坛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所以谈论诗歌的人必定会提及唐朝。
从前唐朝人就有不少诗歌选集,比如殷璠的《河岳英灵集》(这是丹阳进士殷璠所撰写,分为上中下三卷,收录了二十四位诗人的诗作)、元结的《箧中集》(是元结次山所编,一卷,收录了七位诗人的二十四首诗)、高正臣的《高氏三宴诗集》(共三卷,记载的都是人们聚会宴饮时所作的诗,一次聚会的诗作编为一卷,参与聚会作诗的共有二十一人)、芮挺章的《国秀集》(三卷,由芮挺章编辑,原本说收录了九十人的诗作,共二百二十篇,实际上是八十五人,二百十一首诗)、令狐楚的《御览诗》(一卷,又名《唐歌诗》《选进集》《元和御览》,收录了三十位诗人的二百八十九首诗)、高仲武的《中兴间气集》(二卷,高仲武编辑,收录了二十六位诗人的一百四十首诗,实际留存一百二十二首)、姚合的《极玄集》(姚合编辑,收录了二十一家的诗作,共一百首,实际留存九十九首)等。不过这些选集有的局限于作者的朋友范围,有的只偏重某种诗歌体裁,有的只涵盖某个地域。而张为的《主客图》(一卷,张为撰写,涉及八十四家的诗作),更是只摘取诗句,连一首完整的诗都难以看到,更谈不上全面详细了。
宋朝和明朝时期,人们开始对唐诗进行搜集整理。像《文苑英华》(一千卷,是宋朝太平兴国七年,李昉、扈蒙、徐铉、宋白等人奉皇帝命令编辑的)、《唐诗类苑》(二百卷,是明朝张之象编纂的),诗歌篇目大致完备了。然而它们只是按照类别编排,始终不能体现出一个时代、一个诗人的主要风格和特色;那些散失的秘本,流传在这些选集之外的诗作,也没能广泛地去搜寻,遗漏了一大半,后世的人对此感到十分惋惜。
到了清朝康熙盛世,朝廷和民间都崇尚文化,搜集整理文献的风气特别盛行。翰林院的众多才俊,奉皇帝之命打开皇家藏书阁的珍藏,精心校勘。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编成了《全唐诗》九百卷(从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十九日开始,到四十五年十月初一日完成),总共收录诗歌四万八千九百首。从唐朝开国一直到五代,凡是有诗作留存的,不仅仔细查找诗人的专集,还广泛参考野史,即使是只言片语也不遗漏,这才成就了后世的宏篇巨著。这部书对文学的贡献,不可谓不大、不全面啊!然而,那些流传在日本,或者埋没在金石之中的唐诗,又是当时的那些编者所没有搜集到的。
日本天明年间(天明是日本光格天皇的年号,共八年,相当于清朝乾隆四十六年到五十三年),日本人上毛河世宁(也就是市河宽斋,字子静,号半江,上毛野国人),曾经搜罗他们国家的旧籍,参考《千载佳句》《文镜秘府》等书籍,撰写了《全唐诗逸》三卷(《全唐诗逸》三卷,收录了一百二十多家的诗作,前面有淡海竺常写的序言)。虽然书中大多是断篇残章,但也有搜寻遗珠的功劳,鲍清溪已经把它刊印在《知不足斋丛书》里了。
我每次翻开这部书,都深深感慨日本人士做学问的勤勉。于是我打算以河氏的著作为基础,广泛搜罗中国国内散失的唐诗。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我先编成了《全唐诗作者通检》一卷。然后我广泛阅读各类书籍,甚至查阅金石文献,花费了一年的时间,搜集到了若干首诗,把它们分成若干卷,取名为《全唐诗补逸》。能够弘扬历代诗人的才华,彰显唐朝的文学风采,这也算是让我稍有安慰了。
至于编排体例,大多沿用旧有的制度;只是在诗歌前面诗人小传的后面,略微添加一些按语,除了诗歌中原有的注释之外,偶尔再增加一些校勘文字。如果诗人有官衔可以考证、创作时间能够查寻的,以及前代贤人的题跋、各家的考证之类的内容,都附在诗篇的末尾,希望能让读者有参考印证的资料。
丙子年(1936年)冬末,常熟孙望记录。
纳兰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