荅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唐代 • 李白

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
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
怀余对酒夜霜白，玉床金井水峥嵘。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鬬鸡，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诗作赋北牕里，万言不直一杯水。
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
鱼目亦笑我，请与明月同。
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
折杨皇华合流俗，晋君听琴枉清角。
巴人谁肯和阳春，楚地由来贱奇璞。
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
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
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疎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
韩信羞将绛灌比，祢衡耻逐屠沽儿。
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疎。

译文：

昨夜吴地飘起了大雪，就像王子猷雪夜兴起访友那样，你也有了诗兴。

万里长空，浮云舒卷，簇拥着碧绿的山峦，湛蓝的天空中，一轮孤月在缓缓移动。这孤独的月亮在清寒的夜空中，银河也显得格外清澈，北斗星错落分布，长庚星明亮耀眼。你怀念着我，对酒难眠，只见夜霜一片洁白，井栏和井中的水在月色下也显得清奇不凡。

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不过百年时光，我们姑且尽情畅饮，抒发万古以来的豪情壮志。

你不必去学那些用狸膏涂在鸡头上、给鸡爪子套上金属套来斗鸡的人，他们靠着斗鸡谄媚权贵，鼻孔朝天，气焰嚣张，似乎能把彩虹吹动。你也不必学哥舒翰那样，在青海横行，趁夜持刀作战，靠屠杀西羌人攻下石堡城，从而换取紫色的高官袍服。

我在北窗下吟诗作赋，洋洋万言却连一杯水都不如，毫无价值。世人听到这些都不屑一顾，就像东风吹过马耳边，根本不当回事。那些平庸之辈就像鱼目，还嘲笑我这明月宝珠，竟妄想和我相提并论。骏马被束缚着无法觅食，而瘸腿的驴子却在春风中得意地嘶鸣。

《折杨》《皇华》这样的通俗乐曲很合流俗人的口味，晋平公听琴时舍弃了高雅的《清角》之音。就像巴人根本没人愿意应和《阳春》这样的高雅曲调，楚地向来就轻视未经雕琢的美玉。

我散尽了黄金，却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直到白发苍苍，身为儒生却被人轻视。我偶尔的谈笑也会招来别人的不满，那些小人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用谗言诋毁我。曾参本来不是杀人凶手，可接连三个人来说他杀了人，连他的慈母都信以为真，惊慌失措。

我握着你的手，和你畅谈心声，荣辱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连孔子这样的圣人都曾为凤凰不至、麒麟被获而伤心，董龙那样的小人又算什么鸡狗之辈呢？

我一生高傲自负，和这世道格格不入，皇帝对我疏远，推荐我的人徒劳无功，我的志向大多不能实现。严子陵能对汉光武帝高揖而不拜，我又何必手持长剑，侍奉在君王的玉阶前呢？

得志显贵不值得炫耀，穷困潦倒也不必悲伤。韩信羞于与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这样的人相提并论，祢衡耻于和那些屠夫、酒贩之流混在一起。

你没看到李北海吗？他当年的英风豪气如今在哪里呢？你没看到裴尚书吗？他的坟墓如今不过三尺土堆，长满了蒿草荆棘。

我少年时就想隐居五湖，看到这些世态炎凉，更加看淡了功名利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