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拨不断

元代 • 马致远

九重天，二十年，龙楼凤阁都曾见。
绿水青山任自然，旧时王谢堂前燕，再不复海棠庭院。
叹寒儒，谩读书，读书须索题桥柱。
题柱虽乘驷马车，乘车谁买《长门赋》？且看了长安回去。
路旁碑，不知谁，春苔绿满无人祭。
毕卓生前酒一杯，曹公身后坟三尺，不如醉了还醉。
怨离别，恨离别，君知君恨君休惹。
红日如奔过隙驹，白头渐满杨花雪，一日一个渭城客舍。
孟襄阳，兴何狂？冻骑驴灞陵桥上，便纵有些梅花入梦香，到不如风雪销金帐，慢慢的浅斟低唱。
笑陶家，雪烹茶，就鹅毛瑞雪初成腊，见蝶翅寒梅正有花，怕羊羔美酒新添价，拖得人冷斋里闲话。
菊花开，正归来。
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有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
哎？楚三闾休怪。
浙江亭，看潮生，潮来潮去原无定，惟有西山万古青。
子陵一钓多高兴，闹中取静。
酒杯深，故人心，相逢且莫推辞饮。
君若歌时我慢斟，屈原清死由他恁。
醉和醒争甚？瘦形骸，闷情怀，丹枫醉倒秋山色，黄菊雕残戏马台，白衣盼杀东篱客，你莫不子猷访戴？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恶梦。
竞江山，为长安，张良放火连云栈，韩信独登拜将坛，霸王自刎乌江岸，再谁分楚汉。
子房鞋，买臣柴，屠沽乞食为僚宰，版筑躬耕有将才。
古人尚自把天时待，只不如且酩子里胡捱。
莫独狂，祸难防，寻思乐毅非良将，直待齐邦扫地亡，火牛一战几乎丧，赶人休赶上。
立峰峦，脱簪冠。
夕阳倒影松阴乱，太液澄虚月影宽，海风汗漫云霞断，醉眠时小童休唤。
套数。

译文：

### 第一部分
在那高耸的九重天之下，我为官已经二十年了，那龙楼凤阁的宫廷景象都已看遍。如今我选择回归自然，纵情于绿水青山之间。曾经栖息在王导、谢安等高门大户堂前的燕子啊，再也不会回到那华丽的海棠庭院。

### 第二部分
可叹那些寒酸的读书人，白白地读了那么多书。读书就应当像司马相如那样，在桥柱上题字立志。即便能像司马相如那样乘坐驷马高车，可又有谁会像汉武帝买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那样赏识你呢？倒不如看看长安的景致就回去吧。路旁的石碑，不知道是为谁而立，上面布满了春天的青苔，也没有人来祭祀。毕卓生前有美酒相伴，曹操死后也不过三尺孤坟，倒不如沉醉不醒。

### 第三部分
抱怨离别，痛恨离别，你若明白这离恨，就别再招惹它。红日就像从缝隙中奔过的小马，时光飞逝，白发渐渐像杨花似的落满头顶，每天都有人在这像渭城客舍一样的地方经历离别。

### 第四部分
孟襄阳啊，你的兴致为何如此狂放？冒着严寒骑着驴在灞陵桥上赏景。就算能有梅花入梦带来些香气，也不如在那温暖的风雪销金帐里，慢慢地浅斟低唱。

### 第五部分
嘲笑陶家在雪天烹茶的雅事。当那鹅毛般的瑞雪刚刚预示着腊月的到来，蝴蝶翅膀般的寒梅正绽放着花朵，又怕羊羔美酒的价格上涨，只能拖着人在冷清的书斋里闲聊。

### 第六部分
菊花开的时候，我正好归来。与虎溪的高僧、鹤林的好友、龙山的贤客相伴，就像杜甫、陶渊明、李白一样自在逍遥，还有洞庭的柑橘、东阳的美酒、西湖的螃蟹可以享用。哎，屈原啊你可别怪我。

### 第七部分
在浙江亭上，看那潮水涨起，潮来潮去原本就没有定数，只有西山永远是那样青翠。严子陵垂钓是多么的高兴啊，能在喧闹中寻得一份宁静。

### 第八部分
酒杯斟得满满的，都是故友的深情，相逢了就别推辞喝酒。你要是唱歌，我就慢慢斟酒。屈原那样清高地死去，随他去吧。醉与醒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 第九部分
身形消瘦，满怀烦闷。丹枫像喝醉了酒一样映红了秋色，黄菊在戏马台边凋零残败，白衣使者盼坏了东篱下赏菊的人，你莫不是像王子猷雪夜访戴逵那样随性而来？

### 第十部分
在平民百姓中，探寻英雄。那帝王的宏图霸业又有什么用呢？六朝的宫殿如今长满了高低不齐的禾黍，千官的坟墓周围楸梧远近分布，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 第十一部分
为了争夺江山，为了占据长安。张良火烧连云栈，韩信独自登上拜将坛，项羽在乌江岸边自刎，如今还有谁能分清楚汉的界限呢？

### 第十二部分
张良曾为老人拾鞋，朱买臣曾经砍柴为生，屠夫、卖酒的、乞丐都能成为官员，筑墙耕地的人中也有将相之才。古人尚且懂得等待时机，我们还不如暂且糊涂地过日子。

### 第十三部分
不要太过张狂，灾祸难以防备。想想乐毅也并非良将，直到齐国几乎灭亡，火牛阵一战他几乎全军覆没，赶人别赶尽啊。

### 第十四部分
我站在峰峦之上，摘下簪冠。夕阳的倒影让松阴凌乱，太液池平静如镜，月影宽阔，海风浩荡，云霞被截断。醉眠的时候，小童别来叫醒我。